第三九六章 臨行倒計時(三)
根據距離遠近,傳送魔法可簡單分為短途、中途、長途三類。
其中短途一般指限定距離在百米左右的傳送,不需要進行多少準備,通常隻是用來臨時位移,規避敵人攻擊,或者進入某個防守嚴密的建築。
至於中途傳送魔法,既包含轉移位置的作用,又有規避風險的目的,範圍大多在二百至五百米內,上限不會超過一千米,一般用來躲避大型殺傷性魔法,保證施術者能夠安全離開對方的攻擊範圍。
長途傳送是空間魔法師最不常使用的一種,一來因為距離往往超過千米,對魔法的損耗也會呈幾何倍數增長,如果隻是用來趕路,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不如使用更便捷的陸上交通方式,要知道現在許多配置風魔法魔導裝置的交通工具,速度不見得會慢多少。
第二則是長途傳送必須知道始與末兩地的準確坐標,並且進行精準計算,一旦稍有偏差,誤差高度高一些倒還沒什麽,大不了從半空中掉下來,最怕到達目的地時自己半截身子埋在土裏,那樣在空間魔法與現實交疊的一刹那,會受到強烈的擠壓。
曾有一位空間魔法師,在戀人麵前表演時出現失誤,結果整個人卡進一塊展覽用的黑曜石中,等被人救出來時,已經隻剩一口氣了,胸部以下腿部以上,全部被高密度的硬石擠壓的慘不忍睹。
短途傳送都可能出現這種意外,更遑談難度最高的長途傳送了。
所以通常情況下,空間魔法師除非逼不得已,不會施展長途傳送,這種形式一般也隻用於傳送陣。
要想在淵域底下建立傳送陣是不現實的,不說其中難度,就算真的建成了,又有誰能保證傳送陣的安全?
遲小厲倒是有過提前下去探探情況的想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清楚對方那個傳送點究竟是什麽環境。
雖然按照之前大片異人出現的方式,目標點應該是個開闊地,可保不準建立在火山口或者峽穀旁邊,萬一真有奇奇怪怪的地點,可能會對討伐隊造成無謂損失。
泰勒深思熟慮厚啊,還是委婉的拒絕了這個提議。怕打草驚蛇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現在這支針對淵域的討伐隊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相信對方早就做了一些準備,如果連具體侵入方式、侵入地點都被獲曉,難保不會提前埋伏。
遲小厲想想也覺得讚同,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既然不能提前去目的地踩點,去規劃中的起始點總歸沒錯吧?
但在穿過泰蘭邊境後不久,遲小厲加之風魔法與溫感偽裝魔法的身形一頓,在空中停了片刻,稍微眯了眯眼,打了一個微不可查的響指,接著就調轉方向,朝著東北方向趕去。
而在他的身影消失後不久,地麵的樹林中,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繼續趕往之前方向。
本體繼續前行不久,遲小厲便陸陸續續遇到不少村鎮。
這些庫曼南方的小型城市,因為被群山密林環繞,大多交通不便信息閉塞,很少有外來的商隊進入,所以依舊保持著原始的耕種生活,自己自足,少了許多大城市的喧嘩與浮躁,多了幾分淳樸。
從上空路過一戶破敗的房子,遲小厲隻是看了幾眼,剛準備直接前行,就聽屋子裏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聲音:“大夫……俺男人可不能有事啊……”
遲小厲猶豫一下,在空中來了個急刹車,立時刮起一陣颶風。
遲小厲站在窗外,略微用了幾個小型魔法,屋內的情形便一目了然。
屋裏沒有多少家具,空空的牆壁上還爬滿不少裂紋,看得出來這戶人家就算放在這個偏遠小鎮,也屬於最困難的那類。
靠著牆角的硬板床上,一個身形佝僂的男人不住往外嘔著黃水,明明形銷骨立,肚子卻出奇的高,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
一個穿著打了不少補丁薄襖的婦人趴在床邊,臉上爬滿淚水,一隻手為男人舉著便於嘔吐的瓦盆,另一隻手則是堵住嘴巴,不想讓自己的哭聲鞋露出更多。
除此之外,屋裏還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腰間掛了一個略顯古舊的藥箱,正一臉無奈的看著床上臉上滿是無奈。
從身上的衣著以及之前女人的哭喊判斷,老人應該是村裏的大夫。
“老先生,請您無論如何救救俺男人吧……娃娃還小,不能沒有爹啊。”女人一邊為丈夫擦拭著留到脖頸的濃水,一邊苦苦哀求。
“恕老朽無能,這病……治不了啊。”
老人再次歎了口氣,本想一走了之,不過看著女人絕望的眼神,不免生出些許惻隱之心,想了想,還是從藥箱中摸出幾副油紙包裹的藥:“和以前一樣,都是些減痛的藥,你男人的病……咱們村裏治不好,得到大城市,找那些聖療師幫忙。”
“娘——”
一個七八歲的男童像風一樣,從遲小厲身邊跑過,自然不知道旁邊還站了個人,火急火燎的推開門:“老大夫來了嗎?爹爹的病又厲害了?”
少年臉上滿是擔心與焦急,婦人趕緊抹了抹淚,給病入膏肓的丈夫捏了捏被角,免得兒子看到那越發鼓脹的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麽事,老先生說了,你爹爹的病就快好了,到時候你就能好好上學,也不用操心咱家那片地了。”
“真的?”男孩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但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眼裏不由又多了幾分狐疑。
床上的男人忍住翻滾的劇痛,虛弱的抬起頭,向少年笑了笑。
“真的。”
婦人用力點了點頭,趕緊扶著男人躺下,又佯裝生氣道:“你這瓜娃子,是不是又翹了學班的課跑回來?趕緊回去!”
見母親似乎真的生氣了,少年猶豫的看向老人,眼中帶著幾分期許,小心翼翼問道:“老先生,爹爹的病……真的快要好了?”
老人目光閃爍了幾下,摸了摸少年的頭,笑道:“快、快好了。”
少年臉上的表情瞬間明媚起來,如同撥開雲霧見日出,興衝衝的走到床邊,沒有注意到母親緊張的表情,小心握住父親骨瘦如柴的手:“爹,你好好養病,俺決定了,將來要成為一名頂出色的醫生!”
男人笑著點點頭,婦人咬住嘴唇,竭盡所能控製住就要溢出的淚水,揉了揉少年腦袋:“好了,趕緊回去吧,別讓先生罵。”
少年趕緊點頭,穿著那雙漏腳趾的草鞋,像來時那樣跑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態改變,離去的背影看上去輕鬆了許多。
遲小厲看著少年的背影,神情微動。
等少年離開,屋內原本溫暖四溢的氣氛再次冷下來。
婦人離開床邊,跟著老人小聲說了幾句,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聯係村裏通往外邊的車夫,把丈夫送到十幾座山外的那個大鎮子治病。
老人也可憐這一家的不幸,有心想幫一把,可他已經在這幾年裏免去了婦人不少藥費,即使在這種小村鎮,也是要錢生活的,實在沒法提供更多幫助了。
更何況依照男人眼下的情況,別說這麽遠的路,哪怕隻翻兩座山,恐怕就得死在路上。
兩人討論的時候,床上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爬了起來,試了幾次才抓住擱置在床頭的剪刀,看著婦人日漸蕭條的背影,臉頰抽動了幾下,最後現出一抹絕然,用盡最後力氣掀開被子,朝著自己高聳的腹部紮下。
“噗哧——”
類似氣球破碎的聲音伴隨著四濺的水聲,讓婦人下意識回過頭,看到丈夫的舉動,瞬間便想明白了,一臉崩潰,發瘋似的撲過去:“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別、別管我……讓我死了吧……不拖累你和孩子了……”
肌肉因為爆發噴湧的劇痛而不斷顫抖,男人臉上卻絲毫沒有痛苦表情,含笑看著妻子:“少花點錢……讓娃好好學……就說我出去幹活了……”
男人的眼神漸漸渙散,婦人顧不上四濺的腥臭膿液沾染到身上,麵容扭曲,發瘋似的晃動著男人肩膀:“為什麽做傻事……就算做牛做馬也要給你治這個病……大、大夫!快救救我男人……”
老人麵容悲慟,心裏卻有一絲解脫感。
這種選擇,無論對男人,還是對婦人和孩子,或許都是最好的。
粗糙的地麵都快要被膿液沾滿,男人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就連呼吸都平穩了許多。
婦人隻顧著抱頭痛哭,自然沒有看到男人臉上越發舒展的眉頭。
正準備通知人料理後事的老人不經意抬起頭,行醫數十年,即使是在這種落後的小村鎮,醫術算不上多好,可也鍛煉出了一雙不錯的眼力,立刻就發現了男人的狀態似乎有所好轉,當即身形一震。
“讓我看看!”
老人一把推開婦人,也顧不上禮不禮貌了,直接牽起男人的手,聽了變天,像是見鬼一般滿臉驚愕:“這……這怎麽可能……”
原本男人已經病入膏肓的孱弱脈象,以一種算不上健康,卻明顯朝著好轉方向的波動迅速複原。
老人又掀開已經髒亂不堪的被子,小心翼翼在幹癟下來的肚子上摸了幾遍,反複確認後,終於顫抖著雙手,一臉不可思議:“老天開眼!你丈夫的病……好了!”
婦人抬起頭,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卻仍有些不敢相信:“您……您說什麽?”
“他的病好了!”
老人像個得到糖的孩子,一臉興奮的跑到桌邊,從藥箱中拿出繃帶與草藥,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道:“真是老天開眼!他這一剪子正好捅在病灶上,原本那些膿捅破就死,結果被誤打誤撞避開了各處器官……雖然還有後續感染的風險,但至少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老人繼續道:“老朽從醫幾十年,這種事都聞所未聞……隻能說你們真是受了上天眷顧!”
“真、真的能好?”婦人仍處於極度震驚中,沒能一下子處理好從地獄升上天堂的情緒。
“真的!後麵調養的事老朽也會竭盡所能幫忙,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徹底好轉!”
看著昏迷中的丈夫臉色越發安逸,婦人張了張嘴,兩行清淚再次流下。
這次是因為高興。
和這間陋屋相隔幾裏地的學堂外,剛剛趕回來的少年在門前停了片刻,大口喘著粗氣,一抬頭,才看到身後不知何時跟了個劍士打扮的青年。
村鎮一共這麽大,居民差不多都認識,所以少年肯定對方不是當地人,疑惑的看了他幾眼,確認對方似乎是在等自己,想起先生教過的禮儀,便略顯生硬的衝遲小厲點頭道:“您有什麽事嗎?”
“將來想當醫生?”
青年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讓少年一頭霧水,略顯驚訝道:“您怎麽知道的?”
遲小厲笑了笑:“學醫的格局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不如去學魔法吧。”
“魔法?”
少年眼神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下來,搖頭道:“先生說過,俺們村子太偏僻,要學魔法和劍術得去大城市,我沒錢……”
少年抹了抹衣角,靦腆一笑:“而且我也沒那麽大本事,爹爹的病都幫不上忙,更救不了所有人,所以當個像老大夫那樣的醫生就挺好的。”
“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遲小厲沒有再多說,從口袋中摸出一枚造型古樸的戒指:“咱連有緣分,這個送給你,將來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出村子,或者什麽時候想去見見外麵的大世界,想學魔法了,拿著這個戒指,去找一個叫傑諾爾的人……嗯,估計那時候他也該出名了,然後拜他當老師。”
少年看著手中的戒指,莫名生出一種親切感,不過想到母親的教誨,連忙搖搖頭,將戒指舉起來:“娘說過,不要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嗯?”
少年眨了眨眼,視線中卻再沒有那個青年的身影。
“真是個奇怪的人……”
猶豫一下,少年將戒指放進口袋,想著什麽時候見到對方再還給他。
想到父親的病有所好轉,少年臉上再次展現出燦爛的笑容。
一如窗外冬日的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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