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五章 泰勒的心事
“咚咚、咚咚”。
泰勒一瞬間緊張到忘了呼吸,隻有幾乎快要躍出胸膛的跳動,在不斷抨擊著她的神經。
完了完了!
被他看到了!
他要是真的認出來怎麽辦?
想到這裏,泰勒突然又覺得這種展開好像也……不錯?
當年在自己最絕望無助時,給予幫助的那個獸族少年。
在之後十年中,無時無刻不給予自己力量、甚至於現今的思維性格都深受其影響。
“因為你需要幫助啊。”
獸族少年是這樣說的。
所以他出現了。
所以才會有了之後利亞推行的各類改革,才會有“廢奴令”等一幹政策。
都離不開當年這個少年的善意。
常常出現在夢中的少年,麵容早已模糊,在此時卻慢慢與眼前的獸族青年融合到一起。
想到傑諾爾的性格,以及之前所做的一幹事情,幾乎與當年那個站在魔獸前麵,為自己擋下一掌的少年如出一轍。
泰勒在心裏默念。
我早該想到的。
如果算上之前皇宮那次。
已經被他救過兩次了。
心情漸漸平複下來,深呼吸幾口後,泰勒終於睜開眼睛。
迎來的卻是傑諾爾略顯意外的目光。
泰勒神情微滯。
怎麽好像和想象的不一樣?
“沒想到堂堂公主殿下竟然會戴這種簡單的飾品啊。”傑諾爾笑道。
他本來隻是隨口一句,不過見泰勒臉色似乎不大對勁,便猜到這枚項鏈或許有什麽內涵,趕緊改口道:“啊、我沒有嘲笑的意思,隻是覺得這種比較原始粗獷的獸牙吊墜跟女孩子的氣質不符……”
泰勒眼中又多了幾分複雜。
傑諾爾感覺頭都炸了,絞盡腦汁想詞:“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就是感覺這種簡陋的裝飾不太符合你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其實跟你身上那種英姿颯爽的氣質蠻配的!嗯,就這樣!”
泰勒咬了咬嘴唇,看著傑諾爾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
傑諾爾歪著腦袋,一頭霧水。
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地方很好笑嗎?
“你對這枚獸齒沒有印象嗎?”
笑了好一陣子,泰勒才直起身子,輕輕從項上摘下項鏈,遞到傑諾爾手中。
傑諾爾盯著獸齒項鏈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大晚上這位公主殿下找自己過來到底是為了幹嘛的。
不過見泰勒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傑諾爾也隻好硬著頭皮說道:“這應該是某種魔獸的牙齒,不過我對這方麵沒有太多研究,所以分辨不出具體的種類。”
單看獸齒邊緣被磨去棱角的光滑曲麵,就知道被主人帶在身上很久了,也隻有歲月才能打磨出這種光澤。
看來真是很貴重的東西啊。
傑諾爾在心裏嘀咕,小心翼翼將項鏈遞還回去。
獸齒本身並沒有多大價值,僅憑泰勒的身份,想要任何珍貴的飾品,也隻是信手拈來。
貴重的,應該是這枚獸齒背後的故事。
想到平日極少見這位公主殿下穿戴飾品,卻唯獨留著這麽一個簡陋的項鏈,傑諾爾便越發認定,這枚獸齒意義深遠了。
泰勒略顯失望的接過項鏈,傑諾爾沒有任何反應,卻不能代表他不是當年那個獸族少年。
或許救下那個無助的少女,隻不過是少年人生中一段並不重要的插曲呢?
人們常常會對一些習以為常的事視而不見。
救的人多了,自然不會記下每個人的麵孔。
以及和他們的羈絆。
泰勒很想直接問他,當年到底是不是救下自己的那個少年。
不過每每話到嘴邊,泰勒就突然覺得難以開口。
“你不舒服嗎?”傑諾爾關切的問道。
僅僅一會功夫,這位公主殿下臉上就出現過欣喜、興奮、期待、失望、難過、沮喪等種種情緒。
甚至於現在看自己的眼神裏,似乎還帶著一點……幽怨?
傑諾爾一陣頭大。
怎麽以前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還有著這麽多情緒變化啊!
“我沒事。”
傑諾爾張皇失措的樣子引得泰勒又有種想笑的感覺,也恰到好處的吹散了她心中的那份惆悵,讓她更加堅定了一份信念。
現在大戰在即,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就算他是那個少年,自己又能給予他任何比現在更好的報答嗎?
如果他不是,難道自己對他的心態又會有什麽變化嗎?
無論過去如何,他都是自己,都是利亞的恩人。
現在或者未來,更是生死與共的同伴。
泰勒的心境徹底平複下來。
再抬頭時,臉上已經變回和從前一樣的淡定笑容。
見泰勒恢複正常,傑諾爾鬆一口氣之餘,心底卻又不免多了一份失望。
或許剛剛這位公主殿下那難得一見的小女人姿態,以後很難再見到了。
如果有老師的本事就好了,把剛才的一幕拍下來,見到這位公主殿下從不示人的一麵,恐怕會驚掉許多人下巴。
傑諾爾如此惡趣味的想著。
所謂近墨者黑。
和遲小厲呆長了,當年單純善良的獸族青年,也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
“其實我一直好奇,作為安東尼大師的關門弟子,你應該會受到庫曼官方的極大重視吧?再加上有那麽多師兄師姐保駕護航,在庫曼混得風生水起不是問題,又為什麽要出來遊曆呢?”
泰勒沒有意識到傑諾爾失禮的想法,像是兩個相識多年的朋友般,隨意問道。
傑諾爾感覺泰勒的語氣裏似乎多了一點親近感,不過也沒多想,笑著回道:“我跟隨老師的時間尚短,學藝不精,雖然在老師病逝前,確實有庫曼官方的官員找上門,對我許下高位,但都被老師回絕了,一是我確實能力尚不堪大任,二也是怕我年少得誌,因而喪失本心。”
傑諾爾走到亭欄邊,看著快要結冰的湖麵下緩緩遊動的金魚,目光的焦點漸漸渙散:“當然,我本身對這些加官進爵的事就不感興趣,尤其厭惡爾虞我詐的朝堂之爭,在見過幾位師兄明麵上光鮮照人,私下裏卻身心疲憊的狀態後,便更加反感進朝為官了。”
“所以你出來遊曆,是為了擺脫這種束縛?”
“這隻是一小部分原因。”
傑諾爾轉過身,笑道:“以前應該也說過,我的夢想是‘平等’,終有一天,無論種族、無論階級,沒有歧視,也不存在壓迫,大家都能一起在陽光下談笑風生,獸族的孩子同樣能和人族少年成為玩伴,貴族也能對莊園的傭人露出和善的笑臉。”
“真是一模一樣呢……”泰勒輕輕說了句。
“什麽一模一樣?”傑諾爾疑惑道。
“自言自語罷了。”
泰勒擺擺手,衝傑諾爾眨眨眼,抬頭看著夜空。
空中沒有一絲雲彩,深邃瑰麗的夜空帷幕下,點綴著斑斑星光,如同一顆顆希望的種子,圍繞在中央那顆明亮皎潔的圓月四周。
“我們會成功吧?”泰勒冷不丁問了句。
傑諾爾跟著抬起頭。
“一定會的。”
…………
月光灑滿大地,卻唯獨照不進巫毒之森的煙瘴之下。
濃厚的煙瘴仿佛給整片森林蓋上一層棉花被,遮擋下所有光線的同時,卻又保住了森林裏的熱量,使得林子裏的氣溫相較於外界暖和不少。
如果說白天還能偶爾聽到幾聲魔獸嘶鳴,夜晚的巫毒之森就徹底變成了一片死寂之地。
本該如此。
然而今晚對於許多蟄伏於黑暗中的魔獸來說,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鏗、鏗鏗”
由空氣和土地雙重途徑傳來的轟然震響,如同一把巨人在不停捶打大地,明明應該隻是簡單的金屬撞擊音,卻仿佛敲在每隻魔獸的心頭,告訴它們已經被一把神兵鎖定。
這種感覺很難受。
甚至於許多實力低下的魔獸,因為承受不住這種慢刀剜肉的敲擊而昏死過去。
歐爾邁在回來的路上,至少發現了兩位數以上昏迷不醒的魔獸,最慘的是一隻羽翼似刃的大鳥,或許在飛行過程中被敲擊聲幹擾,結果直直墜向地麵,一頭撞死在一塊巨大的裸岩上。
歐爾邁所持秘劍“影”,絕對算是頂級秘劍,再加上獨特的劍路構造,對這些飛禽魔獸具有天然壓製力,若是換做其他尋常秘劍,這種影響力自然會遜色很多。
劍刃的每一下鏗鏘之音,其實就類似於借助聲音傳播的金係魔法攻擊,換做是尋常人,或許連這些魔獸都不如,甚至都有當場身亡的可能。
這也是巫毒之森環境特殊,所以能在森林中生存的魔獸各個都有不俗實力的緣故,要是換作其他地方,估計方圓十裏的生靈都會死傷無數。
當然,作為劍的主人,歐爾邁對於這種聲音沒有絲毫不耐,反而越發有些親近和興奮,他甚至仿佛聽見自己的愛劍在一次次敲打錘煉中發出的愉悅呻吟。
不要停——
用力點——
啊——
這樣的聲音就表明,“影”正在以非常迅猛而良好的姿態獲得重生。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林子外圍饒了三圈的歐爾邁再次回到火神爐跟前。
想來想去,他還是遏製住進去的衝動,雖然能夠明顯感覺出修複過程正在向一個好的趨勢發展,但還是不要在這種時候貿然進去打擾,萬一幹擾到兩位神工的精力,吃虧的還是自己。
所以歐爾邁果斷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來到木屋旁,屋裏的微鼾驟然停止。
“你來幹嘛?”遲小厲推開門,身上穿著明顯不合這個季節的單薄睡衣,揉著眼睛問道。
歐爾邁有些驚奇,他本來隻是因為睡不著覺才過來看看,沒有打擾的意思,卻沒想到竟然會驚擾到對方。
之前聽岡本提過,遲小厲睡覺時,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要去找他,原因有兩點。
一是叫不醒。
二是太危險。
後一個很好理解,身為大陸屈指可數的頂級大魔導師,即使是睡覺時肯定也會有自保措施,如果真有心懷不軌之輩妄圖偷襲,白天那隻蜥蜴人的下場,就是最好的教材。
至於欠一個……
至少現在看來,似乎和傳聞有些不一樣。
“我就是太興奮,所以睡不著隨便溜達,又不敢打擾那兩位,便尋思過來看看,順便幫你做個警衛……打擾到你了。”
歐爾邁實話實說,見遲小厲懶洋洋的招了招手,便跟著進了屋,環顧一圈簡陋的室內後,感慨道:“聽岡本說,你睡覺很死,我還以為不會驚醒到你。”
“那是我太累的時候。”
遲小厲彈指點燃桌上的油燈,在水槽裏衝了兩個茶碗,“家裏沒有茶,隨便喝點水吧。”
歐爾邁親眼看著遲小厲從門旁落了一層灰的水缸中盛水,還是笑著接過來,喝了下去。
“我本來以為拆分劍路是個很耗時間的功夫,沒想到隻用了半天就完成了。”
“很耗魔力,不費時間。”遲小厲搖搖頭。
之前他用了六個祈時的時間,將那把名為“影”的秘劍拆分了個明明白白,卻也耗去了三分之二的魔力。
“這種活計,講究精不講究量。”
遲小厲解釋道:“想想看,如果靠水磨工夫就能解析秘劍,那換做任何一個空間魔法師都能做到,其中最重要的,還是持續不斷的高強度輸送,否則就算你的劍斷成碎片,也無法拉扯開其中致密的劍路連接。”
歐爾邁略作猶豫:“解析劍路不會很累嗎?”
他的言外之意,還是對遲小厲會被自己驚醒這件事感到奇怪。
半夜被叫醒有些餓,遲小厲幹脆從牆上掛著的籮筐中摸出一根脫水的蘿卜,就著涼水幹嚼起來,然後對歐爾邁晃了下手指。
“秘劍再難搞,終究也是死物,萬變不離其宗,之前有過經驗,所以這次不用費太多精神力考慮怎麽做,隻是損耗魔力,不會引起精神上的疲乏。”
不等歐爾邁問,遲小厲又自顧自說道:“所以別看這活聽著嚇人,實際上還不如之前我做過的幾場手術累,畢竟活物要考慮的問題太多,在加上一些臨時的突發情況,做完一場我至少能睡三天。”
歐爾邁臉上笑著,心裏卻有些疑惑。
“嘴上說著耗費了三廢之二的魔力,為什麽氣息還是和之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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