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佛說因果道講承負
小小的拉麵攤車裏,三觀各不相同的兩老一少對於中西功這樣有著堅定信仰的人,卻都從內心感到敬佩。
三人都有著遠超常人的力量,可他們捫心自問,精神的強大程度卻未必能比得上中西功這個沒有龍血的普通人,也未必能做出他那樣的傳奇功績。
“1973年,中西功患胃癌去世在彌留之際,這位老人仍然惦記著中國,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真想去看看!看看那些街道,那些勝利的人們,他們有了自己的人民共和國……’”源夕月悠悠道,“上杉越先生您跟這位的思想境界可根本沒法比啊。”
“我就是個俗人,享受生活可以,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犧牲自己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到。”上杉越搖了搖頭道,“故事來到了二戰末期,天平洋戰場上日本節節敗退,於是政府喊出了‘一億玉碎’的口號,號召所有日本人民拿起武器抵抗敵人的登陸。”
“遺憾的是兩顆原子彈讓你們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意誌。”源夕月毫不客氣地說道。
“是啊,天皇最終投降了,那我這個影皇又能做些什麽呢?”上杉越歎了口氣道:“這時候家族說一個名叫希爾伯特·讓·昂熱的男人來日本了,他是秘黨的領袖,他要接管蛇岐八家,讓家族臣服於秘黨。”
“我這個影皇其實什麽都不懂,每天就隻是吃喝玩樂,唯一的優勢就是我身體裏流著皇血,是個一人成軍的超級混血種。”
“我被當時的社會氛圍所渲染,我覺得這個民族正經受災難和痛苦,它的國民期待我,我也應該做點什麽。”
“於是我選擇去刺殺昂熱……然後被他用兩把木刀輕而易舉地打翻在地。”
“因為您的言靈是黑日,殺傷力與殺傷範圍都很大,可是在單挑中並沒有什麽優勢,因為昂熱校長的言靈是時間零。”源夕月並不覺得意外。
上杉越眼中滿是悲傷:“是啊,而且我空有血統卻沒有戰鬥經驗,在昂熱那兩把木刀的毆打下,我居然毫無抵抗之力。”
“可我並不認輸,我一邊被打一邊叫囂,我對昂熱這家夥吼著戰爭中每個人都是有罪的,你們並不神聖,我們也不後悔,大家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於是我問你知不知道你們軍隊在國外都做了些什麽。”昂熱臉上浮現著幾分追憶的神情。
“是啊,我被你的問題問愣住了,我很少離開我的宮殿,官員和將軍們隻會告訴我軍隊們又占領了哪些地方。”上杉越自嘲道:“至於死去了多少人,軍隊的士兵和軍官們做了些什麽,我下意識地忽略了那些問題。”
“第二天我派手下一個上尉開車給你送去了滿滿一車子的檔案,那些檔案都是用來審判戰犯們的證詞。”昂熱點點頭道:“我覺得你這家夥就是個混蛋,腦子需要好好清醒清醒。”
“一開始我邊看邊罵,覺得美國人太無恥了,把所有罪行都安在我們身上,成王敗寇而已,戰爭總是要死人的,即使是有些平民會被遭殃,那又怎麽樣?”
“在曆史的前進中總有些人會殉難,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就像我的下屬們所說的,這是為了大義所必要的犧牲。”
說到這裏,上杉越停了下來,他狠狠地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
“美國人的確很無恥,不然戰後他們也不會全盤接受日本人體試驗的人員與資料,然而這並不代表日本人就無辜了。”源夕月望著昂熱意味深長地說道。
“直到我看到了那份有關南京大屠殺的證詞,看完後,我失魂落魄,心如死灰。”上杉越聲音顫抖著,帶著哭音。
源夕月能夠聽出他的痛苦,那種痛苦與悔恨的火焰就像附骨之疽一般纏繞著這個名為上杉越的老人身上,一刻也不停息。
“1937年12月,南京城被日本軍隊攻破了,之後的六個星期裏,在華中派遣軍司令鬆井石根和第6師團長穀壽夫指揮下,日軍進行了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大屠殺和奸淫、放火、搶劫等血腥暴行,在他們暴行中遇難的中國平民人數總計超過30萬。”
“南京城裏西方橋民的證詞是審判戰犯的關鍵證據,一位法國天主教堂的修女說,日軍甚至衝進天主教會以及教會開設的育嬰堂裏,在上帝的神像前強暴藏身在其中的中國女人。”
“為了避免無辜的中國女人們遭遇日軍的暴行,一位育嬰堂的老修女讓她們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帶她們出城,想要帶著她們逃到長江那邊。”
“可是在江邊,藤原勝少佐帶領士兵攔下了她們,並且識破了她們的偽裝。”
“於是這些假修女全都遭到了強暴,稍有反抗者就被日軍用刺刀刨開了肚子。”
“帶她們出逃的老修女由於日軍顧忌教會背後的西方勢力沒有遭到侵犯,但她目睹了血腥而殘暴的悲劇後無法接受這一切,選擇了開槍自殺,死前她詛咒說她的神會懲罰罪人的,會向罪人降下雷霆與火焰!”
“這個老修女的名字是夏洛特·陳。”上杉越的眼中仿佛流淌著熔漿,暗金色的眼睛帶著皇帝的暴怒:“她是我媽媽!”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回想起此事的上杉越內心依舊被怒火所填滿,他麵目猙獰如惡鬼地嘶吼道:“那個名叫藤原勝的畜生,他居然敢將我媽媽的屍體與其他中國女人的屍體壘在一起用來測試他佩刀的鋒利程度!”
“他高高跳起然後劈下,憑借混血種的力量將我媽媽的屍體與下方的六具屍體全部斬斷,讓他的佩刀獲得了‘七胴切’的稱號。”
“他這個螻蟻……他這個逆賊居然敢這樣對待我的媽媽!就算將他千刀萬剮也難平我胸中隻恨!”上杉越咬牙切齒,暴怒之下他的那雙黃金瞳亮得就像兩盞探照燈!
“可是媽媽她怎麽會出現在戰場上呢?她明明應該微笑著給孩子們講故事,過著平靜幸福的生活!”
“那是二戰,61個國家和地區、20億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戰爭,發生戰爭的區域麵積2200萬平方千米,被卷入這場戰爭才是大概率事件。”源夕月幽幽歎息道:“隻有在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後,上杉越先生您才終於明白戰爭是一種多麽殘酷的東西了,您才終於明白您的下屬們犯下了怎樣邪惡的罪行。”
“人總是這樣,隻有切身感受到了痛苦,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真心悔恨。”
“是啊,我帶著滿腔怒火與悔恨,提著刀要去殺了藤原勝這個畜生,可我哪怕是至高無上的影皇,我也沒辦法做到,因為他已經是個死人。”上杉越怒極反笑道:“裕任天皇宣布投降那天,這個狗東西剖腹自盡了,屍體都被燒成了骨灰供奉在神社裏,我甚至就連把他的屍體從墳墓裏挖出來鞭屍都做不到!”
“多麽諷刺,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居然能夠以英雄之名被供奉在神社裏,”上杉越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撒下了兩行熱淚:“更諷刺的是那座神社就是蛇岐八家的神社,他的真實姓氏不是藤原,而是宮本,雖然由於他地位太低我沒有接見過他,卻由於他自殺證明了他的武士刀精神,我參拜過他的牌位!”
“哈哈哈哈哈!什麽叫報應?這就是報應!我居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自參拜了我的仇人!”
他瘋了一般抽出兩根筷子,兩隻手重重地將它們刺穿桌麵。
“所以你燒掉了家族的神社?”源夕月淡淡道:“並且防止建築重建神社,你還下令家族以後不得再將任何人的牌位供奉在家族神社裏?”
“沒錯,燒掉神社前我砍掉了他的牌位,揚了他的骨灰,踢翻了為他祈福的長明燈,可我也就隻能這樣無能狂怒了,我還能怎麽報複一個死人呢?就連他的家人們都已經全部死在了戰爭中。”
“家族的老東西們幫我從媽媽身邊帶走,可我也沒辦法找他們的麻煩了,因為他們都在戰爭結束前就去了地獄。”
“最終,我決定報複家族,我親手殺光了那些家族給我安排的配種女,然後逃離了家族,我決意讓皇血從此斷絕!沒有皇的蛇岐八家將注定衰落!”
他麵色平靜,仿佛親手殺掉的不是與他朝夕相處的妻子們,而是幾隻螻蟻,這讓源夕月十分反感。
“然而你的妻子們又何其無辜呢?以致於慘死在你的刀下。”源夕月冷笑著說道:“你和那個藤原勝其實是一類人,你們從來不把普通人的命看得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夏洛特女士的死,你仍然不會覺得自己和家族的做法有什麽錯。”
“我現在後悔了,你提起殺死她們的時候臉上沒有一丁點的愧疚,我想我根本就不該來找你這種混蛋來撫養稚生他們。”
“當個孤兒總比有個人渣父親要好!”
源夕月一刻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他此時隻感覺自己是個傻瓜,居然由於原著裏上杉越的結局還對他挺有好感。
可他卻忽略了,名為上杉越的老人本就被當時的蛇岐八家洗腦,又怎麽可能是個三觀正常的人。
人本就是複雜的,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對有些人來說像天使的人,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卻是惡魔。
時間零發動,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攤車裏。
上杉越滿是懊悔,他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件事而觸怒源夕月。
可源夕月說得對,他本來就是個混蛋,以前他隻在乎自己的媽媽,現在他在乎的人多了幾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