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收銀台前結賬,傅公子若無其事地與我聊天,刷卡,那神情就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這般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是無法想像就在三分鍾之前,他硬生生將人家的手指關節掰斷。
「他的手指還接得起來嗎?」我想了想,覺得有點可怕,那人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傅公子聳聳肩,笑道,「誰知道呢?如果及時去醫院的話,或許來得及吧。」
我們往外走去,忽然聽見身後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西辰,西辰,等等我。」
傅夫人叫停了我們,其實我剛才是想著要送傅夫人回家的,可是傅公子一直黑著一張臉,這麽一來,我怕即使我開了口,傅公子也會直接拒絕傅夫人跟我們一起回去,所以我便不再開口說什麽。畢竟從懷抱希望到失望的過程,會令人更加難堪,我不喜歡看見這一幕。
可沒想到,這會兒傅夫人還是追了上來。
「西辰,我沒開車,你送我好不好?」傅夫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討好,看得出來她很想與傅公子多說幾句話。
這又是何必呢?年輕的時候對他愛理不理,老了之後卻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想任誰都無法接受吧。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傅公子,他怎麽可能容許自己接受傅夫人的示好。
傅公子沒說話,仍是一臉冷冰冰的態度,這麽一來傅夫人便有些尷尬了,她愣了愣,而後笑了兩聲,「沒事,不順路的話,那我自己打個的回去就好了。」
傅夫人轉身的背影有些落寞,我不忍心看著她如此可憐,於是便伸手抓住了她,「順路,走吧,你跟我們一起走。」
我偷偷看了一眼傅公子,卻看不出他的眼神中有任何情緒,他好像是打算隨著我的性子來,對這一切完全不予置評。
傅夫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扯嘴角,給了我一個優雅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謝謝你,湘兒。」
我連忙擺擺手。
本以為現在的氣氛已經夠糟糕的了,可我實在沒有想到,上車之後的氛圍更是讓人尷尬到了極點。我開車,傅公子坐在副駕駛座上,傅夫人坐在車後座,與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那沒話找話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想著趕快找條地縫鑽進去,好躲過如此莫名其妙的場麵。
好不容易,傅夫人終於不說話了,我鬆了一口氣,暗暗想著得踩緊油門快點把她送回家,就能儘快逃離這奇怪的氛圍。
可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多久,才剛等了一個紅綠燈,傅夫人又開始沒話找話了起來。
「湘兒,現在都是你在開車嗎?」
「沒有,西辰喝多了的時候我才開車,平時都是他開,有時候是老陳開車。老陳你知道吧?就是那個跟了傅公子很久的司機,他老婆是吳姨。」既然她沒話找話,我也隻能扯東扯西的。
「嗯,我知道。」
「……」
「對了,湘兒,你們剛才是從哪裏過來啊?西辰喝了酒,你是陪他去應酬了,對吧?」片刻的沉默後,傅夫人終於又找到了一個話題。
我想了想,便老老實實道,「我們剛才去傅家吃飯了,傅西星和葉菱都在,哦,對了,老爺子今天剛剛出院。」
「這樣啊,老爺子的身體好多了嗎?」
「好多了,好多了,他很精神。」
「……」
我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邊上的傅公子,即使此時此刻他處在這麽幽暗的位置,又閉著眼,我仍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這會兒他有多不耐煩。傅公子的眉頭緊緊皺著,他伸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和鼻樑,好像覺得我們兩個吵得很。
我在心裏仰天長歎,傅公子啊,我也不想說這些有的沒的的無聊話,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啊。這一刻我實在是太後悔了,早知道傅公子對傅夫人如此漠然,剛才我就不應該拉著傅夫人送她回家。
果然好人難當,我不自覺歎了一口氣,陷入憂思。
「歎什麽氣?」傅公子開了口,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來。
傅公子問我在歎什麽氣……他居然還好意思問!我能怎麽說呢?我總不能說自己歎氣的原因是因為他與傅夫人的母子關係太不和諧,讓我無奈又懊惱吧。
還不是都怪他,如果他能好聲好氣地對傅夫人說兩句話,稍稍和顏悅色一點,我就不至於如此糾結了啊。
我在心裏將自己的怨言揪成了一個大火球,無比炙熱,可是卻不能一把掏出來甩到他的身上。我隻能將這莫名的怨氣壓下,吞回到自己的肚子裏去。
「沒有,就是有點悶。」話一出口,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夠慫的。
傅公子哦了一聲,便隨口道,「那把窗戶打開,呼吸新鮮空氣。」說罷他便繼續靠在了椅背上,無比閑適愜意,隻是苦了我,如坐針氈。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我橫了他一眼,說得倒輕巧。
我打開了窗戶,清新的空氣灌了進來。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傅夫人又輕咳了一聲,我的心重新提回了嗓子眼。
「對了,湘兒,明天我們在聚寶齋吃飯,你喜歡吃什麽?我早點跟他們的老闆說一聲,他們店裏的菜都要提早預訂的,晚了就沒有了。」傅夫人的語氣溫柔得就像是春風一般,輕輕柔柔地拂過我的心,若是平時聽見她這麽說我一定感動壞了,可這一刻我隻想躲過她的問題。
我什麽都喜歡吃,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啊……我有苦難言。
剛才在傅家,就是傅老爺子的一番話讓傅公子拉下一張臉,這會兒我實在不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了。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吃什麽啊……我也不知道吃什麽……」我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傅公子,見他神色自若,卻完全沒有要幫我解圍的意思,我便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我什麽都吃的,我這個人從來都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