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難長生(15)
愛讓曾經的淨釋伽闌,不計代價地付出。
恨讓現在的淨釋伽闌,不近人情地冷漠。
淨釋伽闌左手揚起,掌心的盈盈紫焰漸漸洗去華彩,沉澱出大地的顏色。
殿內人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的在殿外天空之上,耀眼的日光也掩蓋不住一顆星辰的光芒。
那顆星辰便是鎮星,司土之星。
雖然看不到,但是殿內人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大地忽然開始劇烈地顫動,猶如被壓在地底千萬年的惡龍,正在撲打雙翅,準備衝出束縛。
在震動的大地之上,不論是樹木、宮殿還是人,都如同浮萍般隨之顫栗。
婉妍扶著容謹的手更緊了,瞪著淨釋伽闌的雙目幾乎要睜裂,厲聲喝道:
“淨釋伽闌,你想幹什麽?”
淨釋伽闌沒有回答,俯視著婉妍的目光空洞又無情,淡淡道:
“你要是死了,下一刻西北無人境的沙土,就會如海嘯中的海浪一般,將亡生大殿徹底淹沒。
宣婉妍,你若求死我不來攔著。
隻是你若敢死,我便送亡生大殿的千年文明、西北無人境內數千百姓的性命,以及五世毒尊的靈位,共同給你陪葬,就當是我給我的準後,一個小小的聘禮。”
淨釋伽闌掌心內湧動著的能量,和大地中的一陣陣顫動呼應著,證明著淨釋伽闌所說,絕非妄言。
說完,淨釋伽闌的目光,落到婉妍手中捏著的骨刃之上。
那是他自己的骨頭,他親手送給婉妍兩次。
但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隻有諷刺。
“宣婉妍,我不會被同一把刀,威脅三次的。”
三次?
婉妍皺了皺眉,上次她拿這把刀,挾持著淨釋伽闌退回西北無人境,還有就是這次。
哪有三次?
這個疑惑隻在婉妍腦海中劃過一瞬,很快她就顧不上想這麽多了。
現在婉妍隻想多多拖延拖延時間,讓檮杌和朱厭早點發現這裏的異常。
雖然檮杌和朱厭也不是淨釋伽闌的對手,但他們幾人聯手,起碼不至於如此地被動。
何況檮杌和朱厭手裏還有十萬大軍,大殿也有五萬餘新軍。
雖然婉妍知道,現在並非和天璿殿鬧得更僵的好時機,但有十五萬大軍在側,也可以讓淨釋伽闌不那麽囂張。
就在婉妍這麽想著的時候,一個人快步走入。
婉妍警惕地看向那人,隻見那人也是一件黑鬥篷,鬥篷之上的小臉看起來很是稚嫩,但氣場和儀態卻老成持重。
婉妍認得他,他是聖殿右護法供覺旃殊。
供覺旃殊對淨釋伽闌恭恭敬敬道:
“啟稟尊上,亡生大殿十五萬萬大軍具已卸甲,檮杌、朱厭、宣契、乙虔子、齊卿嵐等頭目都被控製起來,聽憑尊上處理。”
婉妍很努力收斂表情了,但盯著供覺旃殊的眼睛卻越瞪越大,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
根據亡生大殿的探子來報,淨釋伽闌隻帶了一萬餘人,居然可以控製住亡生大殿的十五萬大軍!
婉妍不相信,可淨釋伽闌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居然沒有一個人過來看看,顯然已是落入他人掌控,這又讓婉妍不得不相信。
婉妍早就想到,淨釋伽闌的暗衛絕對強悍至極,可也沒想到,居然能強到這個地步。
淨釋伽闌不知道婉妍心中的震撼,隻是平淡地吩咐道:“把他們仔細看管起來,不準讓一個人靠近這裏。”說著,淨釋伽闌又用餘光掃過地上的宣奕和管濟恒,命令道:
“把他們也帶走。”
管濟恒和宣奕聞言,立刻雙雙大開決賦,準備抵抗。
與此同時,供覺旃殊也毫不猶豫開啟決賦,聖鳥青鸞盤旋而下。
宣奕自從繼承了宣郢的決力,控風之能放眼大陸,都無人能出其右。
而管濟恒的實力在同齡人之中,也絕對是佼佼者。
然而就是宣奕和管濟恒聯手,卻還是在短短幾招之後,就被供覺旃殊輕輕鬆鬆地製服,拖著就走了。
“宣奕!管濟恒!供覺旃殊你若是敢傷他們分毫,我定踏平你青鸞蒼虛亭!”
婉妍看著他倆被拖走,心裏很是著急,可奈何容謹實在太過虛弱,婉妍根本不能把他丟在這裏,隻能對供覺旃殊惡狠狠地威脅。
然而,供覺旃殊像是什麽也沒到一般,頭都不回地拖著二人離開了。
婉妍很擔心大殿其他人的安危,但她知道在自己順利嫁入天璿殿之前,淨釋伽闌暫時不會對她的至親摯友大開殺戒。
所以此時此刻,婉妍最擔心的還是容謹。
她能感覺到,容謹的呼吸越來越輕,就連咳嗽聲都快聽不見了。
婉妍低頭看了看容謹,而容謹也在看著她。
哪怕已經陷落在敵人的包圍之中,麵前就是虎視眈眈的淨釋伽闌,容謹的眼神,卻還是他一如既往的溫柔與繾綣,讓被看著的人真切感受到他的珍重。
一如婉妍初見容謹之時。
隻是婉妍到現在才發現,容謹比初見之時,又瘦了許多許多。
婉妍心裏更難受了。
她和容謹相識一年以來,容謹數次以命相博,救她於危難。
要不是容謹拚死為她解了本塘蠱毒,她早已經毒發身亡。
然而她給他的,就隻有戰亂、災難和顛沛流離。
要不是她,容謹現在還是好端端在長生柱上,就算沒了自由,甚至是沒了人格,但至少不會如此短命。
像容謹這樣美好的人,本該平平安安、長長久久地活著。
婉妍咬了咬牙,對容謹露出一抹笑容來,溫柔卻堅定道:“沒事的笙郎,你一定會沒事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
婉妍是在安慰容謹,更是在安慰她自己。
這話婉妍自己都知道是假的,容謹卻是真的相信了一般。
他偏著頭看著婉妍,目光像是帶了溫柔的鉤子,死死鉤住婉妍不動搖分毫,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
他的目光已然模糊了,但其中的感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直白與明了。
“嬰嬰你別擔心,我原本就是沒事的。”
“當初被擄到京城時,就已經死了的我,還能再偷一段與你朝夕共度的時光,我已然心滿意足。
而陪我到最後的人是你,你不知道我此時此刻心裏有多歡喜。
什麽短命苦命,我都不在乎了,我隻覺得感激命運,終歸是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