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 宣奕回來了
她聽到府門外,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的鑼鼓聲,還有人們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聲。
“快來看啊!新郎官出來咯!”
“哇,新駙馬爺來啦!”
新郎,駙馬……
宣奕!
婉妍心中一驚,右掌的光芒黯淡了,心跳都停滯了一瞬。
幾乎都來不及細想,婉妍當即轉身向外狂奔而去。
跑著跑著,婉妍的腳步又漸漸慢了下來。
隻因她看見,在宣府正門口,在迎親隊伍的最前端,有一人騎高頭大馬、一身大紅喜服,頭戴七梁駙馬冠,胸前掛著碩大的紅花。
與婉妍一眼看到他一樣,那人也是一眼看到了婉妍。
人聲鼎沸之中,婉妍卻那麽清晰聽到心碎的聲音。
是她的心碎,也是他的心碎。
婉妍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最終停在了他的馬邊。
他彎了彎眉眼,努力撐起一抹牽強的笑容,故作輕快道“怎麽,宣郎中不給新駙馬爺行個禮嗎?”
他笑著,但眼底分明被胸前的大紅花映得通紅。
而他眼底的紅,又將婉妍本就通紅的眼,染得更紅了。
原本婉妍一直擔心宣府的災難因為宣奕的回來,便不再存在,婉妍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
然而現在真的等到了宣奕,婉妍卻除了心碎,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所謂絕路,便是向左為地獄,向右仍是地獄。
“宣奕,”婉妍一開口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嗓子居然這麽啞,紅著眼質問道“你走都走了……到底為什麽要回來啊?”
宣府,對宣奕而言就是一個死牢。
他明明都已經逃出去了,卻又自己回來了。
真是傻,太傻了!
宣奕的嘴角挑了挑,伸出手來揉了揉婉妍的腦袋頂,不回答反而反問道“宣婉妍,你信命嗎?”
婉妍看著他,沒聽懂他的意思。
“我信了。”
宣奕笑了,笑得滿眼的淚都落下,笑著自問自答。
之後還不等婉妍說話,宣奕就接著道“你親自去十裏長亭把她接回來吧,別人我不放心。
別忘了我上次叮囑你的,告訴她這一切,我是心甘情願的。固然是因為怨恨遠比銘記好,但這次,”宣奕頓了一下,聲音艱澀地幾乎要說不出。
“我真的是心甘情願。”
婉妍正想說什麽,聲音卻被另一個聲音完全蓋過。
“迎親吉時到!起轎!”
一時間,吹拉彈唱、鑼鼓喧天、鞭炮齊響。
婉妍張了嘴,聲音卻全都被淹沒。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喧鬧之中,宣奕別過臉去,用寬大的喜服袖子拭去頰上的淚痕,轉頭對著婉妍一笑,他的口型說
“好了,這次我真的要走了。”
說罷宣奕一拉馬韁,縱馬前行,身後長長的迎新隊伍一齊開拔。
紅色的花轎、十幾台聘禮箱、十二組捧著紅盒的侍女,一一從婉妍麵前過去,但婉妍卻始終站在原地,視線始終停留在隊伍最前麵,那高頭大馬紅衣的少年身上。
婉妍不知道宣奕昨晚為什麽突然離開,更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要突然回來。
但冥冥中婉妍覺得,讓他離開和讓他回來的,是一個原因。
不過現在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他才十六歲,所有拚死想要的東西,就已經全都毀了。
剩下這幾十年,他該怎麽熬過去呢。
沒人知道,大約宣奕自己也不知道。
婉妍看著宣奕,卻不知自己對麵,隔著那紅色的隊伍,還有一人在看著自己。
在迎親隊伍即將拐彎,離開這條街道時,宣奕微微側頭,隱約看到在婉妍對麵,那抹玄色的身影,已經麻木的心頭,竟多了一分安心。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宣奕問他“和宣婉妍在一起,要承擔麵對的,遠比你以為的更多許多,痛苦和絕望在所難免。
即使如此,蘅笠,你也願意與她共度餘生嗎?”
玄色的少年微微抬眼,眼中是波瀾不驚的清明。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保證,我就隻能告訴你,隻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讓她出事。
而我,不得不永遠活著。”
他的聲音很淡,眼中的清冷中含著幾分堅定與無奈。
身負人間之人,哪有選擇生死的資格。
宣奕收回眼神,輕輕歎了口氣。
蘅笠,我妹妹就多拜托你了。我不求你寵愛她、保護她、嗬護她,就隻盼你能在她也有脆弱的時候,成為她的慰藉吧。
她這一生,注定不好活。
。。。
一個半時辰前的雁棲湖。
冰封的湖區人跡罕至,便是野鴨野兔都沒有一隻。舉目四望,皆是凋敝衰頹之景。
在這寥落之中,竟有一人比那景色更淒涼。
白衣的少年直接仰躺在冰麵之上,雙手雙腳全都肆意舒展開,任憑刺骨的冷意從脊椎上一陣陣襲來,任嘴唇已經被冷風吹得慘白。
明明已經在寒風和冰麵的雙重包圍之下,即將和冰層融為一體,但少年還是倔強地躺著,睜大雙眼看著頭頂的蒼穹,眼神空洞卻又晦暗,不知道是在探究自己的人生,還是在探究無常的命運。
於是萬裏長空之下,三尺寒冰之上,就隻有呼嘯的寒風、枯黃的蘆葦杆,以及死寂的少年。
就在這一片過分潦倒的和諧之中,一串腳步聲由遠至近,踩著蘆葦的屍體,踏著冰淩的喘息,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最終,腳步聲停在少年身後幾步遠的位置。
“宣奕,上來,把藥吃了,我帶你走。”
沒有任何的寒暄與問好,來者開門見山拋了四句短語,口氣是沒有任何商討餘地的命令,伸出的掌心多了一顆藥丸。
少年聞言,慢吞吞地坐起來,轉頭看到來者時,似是吃驚,又似是情理之中地一笑。
“我怎麽也想不到,第一個找到我的居然是你,蘅笠。”
麵對宣奕的笑容,蘅笠冰冷的麵容非但沒有絲毫動容,反而眉目間愈加淩厲
“自己一走了之,把爛攤子丟給她,你要不是妍兒的哥哥,現在已經在冰麵下了。
現在你但凡還有一絲的良心,就立刻按我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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