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君子易做 罪名難洗
但綺羅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心俞穴,所有決力的集中點。
“這難道是……嚳顓封印!?”
一時間,連綺羅都有些吃驚,眉頭緊緊皺起,不可置信地反問道:“這是誰做的?!”
蘅笠苦笑了一聲,眉眼中的苦澀都要具化了。
“能毀天滅地的力量,前輩您說,還會是誰呢?”
其實,綺羅當然知道是誰做的。
除了他,又有誰還有能耐,在天璿殿的儲尊身上,加一道嚳顓封印呢?
綺羅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哪怕這幾十年中,被天下人視為毒瘤女魔頭的綺羅,已經見到了太多世態炎涼、人心荒誕。
更是見到了淨釋摩訶偽善的麵孔之下,是多麽偏執、醜惡又歹毒的病態靈魂。
但綺羅還是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真的會有一個父親,能夠忍心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世間最歹毒的詛咒——嚳顓封印。
嚳顓封印,一決力極高者,將畢生的決力都強行灌入另一人體內。
這就意味著被封印之人,至少每一年都要承受一次全身經絡盡爆、渾身血液倒流的痛苦。
那種痛苦,綺羅至今還沒聽聞過有人扛下的例子。
那些經曆過經絡爆裂的人,無一不是選擇了自我了斷,以免受此劫難。
然而就是麵前這個少年,他起碼每一年都要經曆一次,這遠比死亡更誅心的痛苦。
而他連自我了斷的權利都沒有,隻能生生受著,活著。
生不如死。
綺羅的劍一點點從蘅笠的頸邊挪開,當握劍的手回到身側時,十殿閻羅劍已經消失不見了。
此時綺羅的心中,就隻有被震驚激蕩得更洶湧的痛恨。
“虎毒尚且不食子,淨釋摩訶之心腸,已遠非蛇蠍惡魔所能比較之恐怖了。”
並非咒罵,更像是沉重的感慨。
蘅笠苦笑了一聲,將自己的衣服整理整齊,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整理完畢後,蘅笠躬身抱拳,向綺羅請求道:“綺羅前輩,我身負嚳顓封印這件事情,除了我的摯友供覺旃殊知道外,您是這世上第三個知道的。
晚輩能否請前輩保守這個秘密,再不能讓世人知道。”
綺羅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她自然明白蘅笠的意思。
如果讓世人知道有一個人身負人間命脈,那無異於,昭告全天下所有對人間懷有惡意之人,隻要殺了這一個人,就可以毀了整個人間。
那時,必然是動蕩層出不窮。
“多謝前輩。”蘅笠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我可以不殺你。”綺羅對蘅笠的恭敬完全視而不見,冷冷地說道:
“但是你必須要離開我女兒的身邊,我絕對不允許再有淨釋家族的人,接近我沙華一脈。
不管你對妍兒懷著什麽心思,都就此打住。”
綺羅的要求,蘅笠一點都不吃驚。
這是全天下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做出的要求。
然而從心底深處,蘅笠怎麽能舍得離開婉妍左右呢?
這不僅僅是因為蘅笠已經離不開婉妍,更是因為婉妍的成長中,不能出任何一點的差錯。
但凡婉妍被人認出真身,或是體內的沙華之力覺醒,那不論是對大陸,還是對婉妍自己,都是一場空前的災難。
這也是蘅笠為什麽,在婉妍身邊,一守就是十五年。
雖然她終會有一天被迫來到他身邊,而那一天也不遠了。
但是婉妍不在自己視線中的每一刻,蘅笠的心中都是緊張著的。
“前輩……我……我……”
蘅笠心中有千思百緒,喉結動了又動,有一千句一萬句話想給綺羅解釋。
可是蘅笠想了半天,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還能說什麽呀……
當年自己的父親就是這樣出現在綺羅的身邊,用盡渾身解數讓綺羅深深愛上了自己。
綺羅當年一定愛慘了淨釋摩訶吧,蘅笠心裏想。
不然也不會明知自己的身份特殊,還是離開了避世的鳳麟洲,跟著淨釋摩訶來到了大路上。
不然也不會身邊一直陪著真正用情至深的前代鳳尊,卻眼裏心裏就隻有淨釋摩訶一人。
然而,就在綺羅對自己與愛人的未來滿是期許之時,淨釋摩訶卻利用綺羅對自己的愛,將綺羅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這一推,就把綺羅推向了整個人間的對立麵,推向了生與死的交界。
這一推,綺羅二十年都沒能再爬上來。
二十年之後,淨釋伽闌又出現在了婉妍的身邊,又讓婉妍愛上了自己。
這故事怎麽看,怎麽都有些熟悉。
一時間,蘅笠自己都不知道,在被父親害了一生的綺羅毒尊麵前,自己還能解釋些什麽,自己還能被相信些什麽。
如果把心取出來,就能讓綺羅看見自己對婉妍的心意,那蘅笠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拿把刀就能立刻剖心。
看著沉默的蘅笠,綺羅的笑容越來越冷,冷冰冰地挪揄道:
“怎麽,你爹當年的花言巧語可是層出不窮,就連我閱人無數的父親都蒙騙過去了。
到你這裏,你連花言巧語都懶得說了?”
此時的蘅笠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冤枉,一雙靜如止水的眼睛中,除了真摯,再無其他。
“前輩!晚輩自知有前塵往事在前,不論晚輩說什麽,前輩都不會信。
但晚輩以亡母之名起誓,晚輩之所以伴妍兒左右,唯願她可以一生都平安順遂。
除此之外,別無他念,更無歹意!”
亡母,是蘅笠心中一道永遠都無法愈合的疤,是蘅笠從不敢提起的人。
可今日為了自證清白,蘅笠連亡母都提出了。
真是可悲。
當年那個說假話的人,輕輕鬆鬆就把把自己描摹成君子。
而今天這個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人,卻無論如何也洗不掉不屬於自己的罪名。
“哈哈哈哈,又是賭咒發誓,這都是你爹當年用剩下的把戲,你就沒有一點新穎的手段嗎?”
綺羅冷笑了一聲,麵容愈加不屑,忽而又話鋒一轉,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憶。
“不過你母親……是淳於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