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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他本就是深冬之景 又以何維持光明

  那一刻女郎心中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麵對這樣的玉人,女郎覺得連自己的肖想都是對他的一種褻瀆,又怎敢奢望能得他垂青。


  但即使不能肖想,就這樣看著他,哪怕身體上一言不發,靈魂上毫無交集,又何嚐不是人世間一大享受呢?


  想到這裏,女郎心中一動,一個沒忍住,微微動了動頭。


  下一秒,女郎就感到三個手指落在了自己的側臉,阻止了她的搖動。


  是公子右手除去拿筆的兩根手指外的三個手指。


  在被他手指碰到的那一刻,女郎整個人都僵成一塊木頭,感覺自己渾身的體溫都在一瞬間蒸發了一般。


  他的手指細膩得像羊脂玉一般,帶著骨感的豐腴,卻也涼得像羊脂玉一般,還帶過一陣淡淡的香氣。


  是竹林香中,混雜著的微微藥香,清冽、悠遠、寂靜,雅得根本不像這煙火人間所能具有的味道。


  “別動。”公子輕聲道。


  聲音很涼很疏離,卻帶著渾然天成般,化人心的溫柔。


  溫潤得就如落在梅上的一片雪,在沁香中,慢慢化開。


  隻是一聽這聲音,就足以讓人心動。


  此時此刻,就算是明知彼此的差距有如雲泥之別,但女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如江河翻湧般的愛慕之意,忽然抬起僵麻的雙手,猛地拉住了公子拿筆的手,動情地喚道:“容……容謹公子!我……”


  然而話還沒說完,女子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沒有人打斷她,是她自己突兀地截斷了話頭。


  隻因她眼睜睜看著他雲淡風輕的眼中,在視線落在她牢牢抓著他的手上那一刻,驟然凝聚起了一股風暴。


  那風暴是極其顯而易見的厭惡,以及嫌惡,那程度就好像看到了惡魔,就好像看到一片雪白的雪地中,落了一片極汙穢之物。


  那眼神讓女郎覺得被**裹挾得忘乎所以的自己,簡直醜惡到了極點,讓她自己都禁不住鄙棄自己。


  然而就是排斥如斯,容公子卻還是一動都沒動,像是僵在了原地。


  他連擺脫都不屑於擺脫。


  女郎失了魂一般,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容公子我……我……我對不起……”女郎的臉漲得通紅,手足無措仿佛犯了殺人越貨的不可赦的重罪一般。


  容公子沒有說話,驟變的麵色漸漸恢複了清明,輕輕放下了右手的筆,然後向身後的方向攤開了手掌。


  一直立侍於閣外的韶域見狀,立刻快步走上前來,拿出一塊雪白的絹帕來,仔仔細細擦拭著容公子方才被女郎抓過的手,小心又仔細得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玉器。


  “今天多謝姑娘配合我,如今天色已晚,外麵已經為姑娘備下一桌飯菜,望姑娘不嫌粗陋,賞光品用一些,也算是略盡我的感激之情吧。”


  容公子彬彬有禮地說道,禮數完美得無可指摘,卻隻字不提女郎的歉意,像是完全不知道女郎正等這一句“沒關係”來救贖自己一般。


  “好……”女郎好半天才憋出一個字來,轉身就逃跑著離開,連禮數都忘了個幹淨。


  見女郎走了,韶域便端來一盆水給容謹洗手。


  “第十三個人了,這是最像妍兒那一雙的眼的眼睛了。”


  容謹一麵洗著手,一麵看著一旁小幾上的畫稿自言自語。


  說罷,容謹又抬起頭,對韶域道:“吩咐廚房把府裏把拿手菜全都做給這位姑娘,做的精細些,食材都用最好的。”


  “是,公子。”韶域領命,把水盆端開,都往外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問出心中的不確定。


  “公子,那這位姑娘也還要……”韶域說到一般截斷了話頭,隱晦地問道。


  “要,自然是要的。”容謹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道:“那樣精美的一雙眼睛,生在那樣醜陋的一張臉和那樣低俗的一個人身上,著實是太可惜又可悲了,實在是對妍兒的一種褻瀆。”


  韶域聞言,習以為常地點點頭,道:“明白了公子,我這就去辦。”


  “等等,”容謹又叫住了韶域,囑咐道:“處理人的時候,切不可傷了那雙眼睛,取下來用紫檀木盒收斂好,在園子裏找塊風水絕佳的淨土埋起來,旁邊再修一圈矮柵欄,不許讓人汙了它。”


  容謹淡淡地笑著,說著狠毒如斯話語,眼中卻蕩漾著溫柔的漣漪。


  韶域領命離開了。


  容謹將所有的畫稿都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個大木盒中,連微微折疊一下都不舍得,隻有一張他沒有收起來。


  那是他今日獲得的,最滿意的一張畫稿。


  畫稿中的那雙眼睛明麗又靈巧,還有深情的畫師為它添了幾分笑意在其中。


  在左眼眼角邊,有一粒極其微不可查的痣,不僅很小,而且顏色很淺。


  就是婉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在那裏有一顆痣的存在。


  可容謹知道,雖然他就一共見過她三麵。


  “妍兒……”容謹輕聲喚道,兩個字裏含著濃得化也化不開的愛意。


  容謹的拇指指腹最柔軟的地方輕輕摩挲著她的眉眼,生怕弄疼了她。


  容謹的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一根金簪,那隻送出去,卻又回來的簪子。


  在畫中人的發髻之上,容謹拿著簪子專注地比量了許久,才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位置。


  “哢嚓”一聲脆響,畫紙被鋒利的簪柄戳出一個洞來,畫稿上完美無缺的少女也被捅穿出一個醜陋的窟窿來。


  但容謹絲毫不在乎,一直將金簪插到底,讓累絲攢花嵌綠鬆石的簪花落在少女的發髻上。


  畫中的少女戴上了金簪,雖然為此不再完整無缺。


  容謹凝視著畫中人,溫和的眉眼中堆上幾分近乎狂熱的渴望。


  “戴上它,會痛、會受傷、會不再完整,但是這樣的你,才是最美的你。”


  容謹淡淡地笑著,將畫稿攬入懷中,像是保住了救命稻草。


  高閣四周,夜色徹底降臨,完全吞噬了白日那勉強維係住的溫煦與光明。


  本就是深冬光景,在日光下短暫存續片刻的溫暖與光明,怎能算是真正的溫暖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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