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弑神者 成新神
少年錯失了,他最後一個去死的機會。
一時間,整個聖殿都安靜了下來,帶著巨大動蕩後,有些蒼涼的疲憊。
少年怔了幾秒,雙手悵然地垂了下來。
一時間,被父親決力擊中的碎骨疼痛、自取骨之痛、自斷全身經脈的疼痛,就像是洪水一樣湧來,將少年完全吞噬,就像鮮血將少年雪白的衣服浸透成紅裝一樣。
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然而少年連倒吸冷氣都不曾,喉結上下動了又動,慘白的嘴唇被生生咬出的血染得通紅。
“哈哈哈!哈哈哈!噗……”就在這時,男人淒厲的笑聲再一次響起,刺耳又難聽。
幸而這笑聲,很快就被男人自己的吐血聲打斷。
男人猛地吐了滿滿一口的血,在噴出的血霧之中,男人轟然倒地。
然而盡管倒在了地上,男人仍然沒有停下自己的笑聲,他仰頭看著天的眼神,空洞,卻得意而釋然,甚至還有幾分安詳。
“哈哈哈哈淨釋迦闌,你……你最終,還是輸給本尊了……本尊給你加了四十年的嚳顓封印……這下你……總死不了了吧……哈哈哈哈……”
男人空洞地仰望著聖殿高聳入天的穹頂,無力卻得意地喃喃著,得意得癲狂。
“你死不了了……死不了了……”男人一遍一遍重複著,像是瘋魔了一樣。
“你不僅死不了,你還要繼承我的尊位,成為你最厭惡的人……過上這世上最肮髒的生活……過上悲憫天下人,卻無人悲憫的生活……終其一生,孑然一身。
而我……我終於解脫了……”
男人低聲喃喃,時而發出一陣瘋癲的笑聲。
可男人的渾濁的眼中,分明落下了兩串晶瑩的淚珠,沿著眼角滑落,一滴滴落下,最後碎在無垢而雪白的聖殿之上。
伴隨著男人的笑聲和喃喃聲,少年的身體從半空中緩緩降落,就像是一片被折了所有羽根和羽枝的羽毛一般,脫去了所有的氣力,無依無靠,無牽無掛,飄飄而下。
美得慘淡,慘淡得美。
最後,少年碎裂的身體摔在了地上,又被彈開了幾裏。
少年沒有說話,沒有起身,就那樣躺在地上,也望著天璿殿的穹頂,眼神空洞,而萬念俱灰。
嚳顓封印,是鸑鷟家族的秘術,也是禁術,被施法之人的命理,將與人間的命理綁在一起。
被封印之人生,人間存;被封印之人死,人間亡。
與其說嚳顓封印是對人的束縛,不如說是用人的身體來封禁嚳顓之力。
人若不在,嚳顓之力便爆發而出,成倍增長,摧毀人間。
少年被男人上了四十年的嚳顓封印,也就是是說在這四十年中,少年若是死了,那他體內的嚳顓封印便會爆發而出,毀滅整個人間。
早在幾百年前,嚳顓之術就已經被歸為禁術,從而銷聲匿跡,少年萬萬沒想到男人居然會用,更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用。
少年原本的計劃是十分完美的。
他用心下骨連接男人的心俞穴,將男人的決力輸入自己的體中,再用自己的血為陣,將男人死死纏在陣中,與自己的命理緊緊相連。
這樣有了決力和命理兩層束縛,男人就算是有滔天的本事,也可以說插翅難飛。
這樣一來,等男人所有的決力都湧入少年的體中,少年必然爆體而亡,屆時,在血陣中同命運、共存亡的另一人,也難逃一死,兩人便可雙雙爆亡。
少年的最終目的也就實現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男人用了嚳顓之術,將自己剩下的決力都封入嚳顓印之中,強行中斷了決力的交互,中斷了血陣的連接。
這樣,少年就不會因為吸入如此巨大的決力而爆體而亡,但男人,卻廢了一生的功力。
而少年自己生命被上了枷鎖,和人間綁在了一起,讓少年再無求死的資格。
這一刻,昆侖山巔的潔白聖殿之中,高聳入雲的雪白穹頂之下,兩個白衣都被血色完全浸透的男人,成為這純白色空間中唯一的色彩。
最後的最後,男人隻說了一句話。
“淨釋迦闌,給我個痛快。”
男人冷冷地說道,被血染紅的手微微蜷了蜷。
那隻手染上的血,有他的妻的,他的兒的,對他忠心耿耿的摯友的,無數無辜的人的。
還有,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的。
男人的眼睛緩緩落下,用帶著光影的黑暗,取代了眼前的一片純白。
在那黑暗之中,一個曼妙而曼妙的身影從那光影之中雀躍而出,對著他笑,又蹦又跳。
她笑的比豔陽還耀眼,比日光還溫暖,在黑暗之中簡直閃閃發著光。
她照亮了男人終生,男人將她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綺羅。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來,嘴角微微抬了抬,眼角卻愈加濕潤。
是我負了你。
如今,我也遭了報應,就要來找你了。來生容你負我、棄我、屠戮我,你可千萬不要把我不見。
一想到這裏,男人輕輕鬆了一口氣。
如果死亡是去異界追尋綺羅,生是做這活著比死了還寂寥的至尊,那死亡又未嚐不是一種幸運,一種解脫。
男人在等著,等著屬於他的了結。
了結他的思念,了結他的肮髒,了結他的愧疚。
他保住了淨釋家族最後的血脈,他再無牽掛。
讓兒子活著,是他這一生對兒子最大的懲罰。
讓兒子活著不能死,是他對兒子永遠的詛咒。
弑神者,成神。
這人間已經有了新神。
而這一日,天璿二千六百七十三年,臘月十四,犯紅砂大煞。
這一日,作事求謀定不昌,迎親嫁娶無男女,孤兒寡婦不成雙,架屋庭前無人住,架屋未成先架喪,行船定必遭沉溺,上官赴任不還鄉。
這一日,淨釋迦闌,正年滿十二,喪母弑父,斷欲封神,登頂人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仰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完全浸泡在血水之中,滿頭的墨絲盡數散開,就像一張鋪在雪白地上的絲綢,托起少年輕如羽毛,碎裂如塵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