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病臥君懷訴離苦 卸下甲胄做羹湯(1)
蘅笠不是不放心婉妍的本事,是實在沒勇氣拿她的安危去賭。
在信裏看到婉妍的這些遭遇的時候,蘅笠就已經心痛得不可名狀,中燒的怒火燃燒得他甚至都無法維持平靜的麵色,恨不得拿起劍就殺過來,把那些欺她、害她之人當即斬去,要用理智強壓著衝動才沒能行動。
可如今聽著婉妍用帶著重重鼻音的聲音,眼淚鼻涕一起流地哭訴,蘅笠的心再一次裂開了個徹底,心疼地渾身都發僵。
如果命理可以選擇的話,蘅笠希望婉妍,可以一生不學無術,而非從四歲起就跟著他學文習武;可以懷春守閨中,就像其他十五歲的女孩一樣,而非統領一軍、護衛一方。
如果這些都可以實現的話,那說明她應當也是遇不見他了。
但他寧可如此。
然而蘅笠連自己的命理都選擇不了,又怎能選擇婉妍的。
既然選擇不了,那婉妍就必須渾身是本領,滿腹是韜略,才能在不遠的未來,在即將大亂的世道中,能有自己的容安身立命之所。
在此之前,不管蘅笠有多心疼,有多想替她扛,都必須狠下心來,看著她自己舉步維艱,卻一步步向前走。
蘅笠心中滴著血想著,把婉妍摟得更緊了些。
可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知道說什麽都沒用。
不過慶幸的是,雖然婉妍的這段經曆可謂是困難重重,但是收獲也頗豐。
不論是在慶遠保衛戰中立下大功,小小年紀平步青雲指日可待;還是將十一年學習到的本領應用到了真正的戰爭之中,見識到了人心的險惡,這些對婉妍來說,都是絕佳的曆練經曆。
而婉妍也不絲毫沒有辜負蘅笠的期待,把每一件事,每一件難事,每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都做的成功,做的完美。
那個蘅笠看著長大的小女孩,正在悄無聲息地快速生長著,生長得獨當一麵。
嘰嘰咕咕了小半個時辰的婉妍,加上又是哭又是鬧,身子又弱得緊,這時候早就乏得支撐不住了,但還是掛在蘅笠身上不願意下來。
“大人您……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婉妍本來伏在蘅笠的耳邊小聲嘀咕著,小嘴氣鼓鼓地嘟了起來。
哼什麽情況啊!這種重逢的時候就我在這裏又哭又鬧的,大人他卻連句話都沒有!
雖然我也明白這段時間他定是忙得忘了我,但重逢的時候您老好歹給個麵子說句話啊,也不至於讓我這麽尷尬啊!
實際上這完全是婉妍在顛倒黑白。
老人常言,小別勝新婚。
蘅笠從未在意過這老話,可這段時間和婉妍分開,蘅笠可是好好感受了一番這相思之苦。
隻要閑下來的時間,就把收好的報告婉妍情況的信箋拿出來一封封讀,一遍遍讀,生怕錯過裏麵毫厘的信息。
看完之後,每一個夜裏,蘅笠都枕著夜色,在頭腦之中把那些信箋上的情景想象一遍,把婉妍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小神態都想象得仔細,就好像自己也陪著她經曆了這些一樣。
而婉妍在慶遠又是抓奸細,又是排兵布陣,忙得不亦樂乎,無時不刻不想著怎麽把奸細整得更慘,怎麽排兵布陣才能出奇製勝,才是真的沒怎麽想起過蘅笠。
不過偶爾得到從思恩來的消息時,才會思念蘅笠那麽一小會,不一會就又跑著忙的事情去了。
麵對婉妍的小抱怨,蘅笠還是沒有說話,卻輕聲笑了笑,反手揉了揉婉妍的小腦袋。
不知是蘅笠笑的氣息,還是這笑聲,弄的婉妍耳邊麻酥酥的。
然而一聽這笑聲,婉妍撇著的小嘴當即就咧開了,也跟著笑了起來,心裏所有的不滿意的結都舒展開來。
“哦對了,”兩人就這樣相擁沉默了片刻,蘅笠終於開口說了話,“我給你帶了禮物。”
一聽‘禮物’二字,婉妍當即來了興趣,立刻鬆開了摟著蘅笠的手,趴在床上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小臉上的每一寸都寫滿了期待。
“什麽禮物呀什麽禮物呀!”
蘅笠探手入懷摸了摸,最後拿出一塊金條來,放在手心遞給婉妍。
“這是給你的。”
這金條倒不像是捧給婉妍的,倒像是砸在了婉妍的頭上,把她砸蒙了。
送禮物送金條這……是不是太豪放了些……
婉妍用兩根手指拎起金條,疑惑地問道:“這是給我的……勞務費?辛苦費?”
婉妍話音剛落,就聽“嘣”的一聲,蘅笠輕輕地彈了婉妍的小腦瓜一個響指,笑得無可奈何。
“你這個小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呢?”
邊說著,蘅笠邊拿住金條,拉過婉妍的手,放進了她的手心中,自己的手掌一緊,收攏了婉妍的五指。
“這是我夜襲敵營時得的賞,我想把它送給你。”
蘅笠淡淡地笑著,聲音也輕。
那日帶百人殺入萬人敵營之時,蘅笠就給百位將士的家屬都準備了金條。
而他也是這百位將士之一,而婉妍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後的親屬了。
婉妍像是著了魔一樣,不由自主就把金條攥得緊緊的。
“哦……那好吧,我要收下了。”婉妍眨巴眨巴小眼睛,美滋滋地把金條塞進袖口裏,像極了會過日子的小媳婦。
蘅笠看著婉妍,心裏暖得簡直要化開了。
但婉妍畢竟重傷未愈,才說了一會話,她的嘴唇已經慘白得像紙一樣。
而就在這時,帳外響起了一陣激昂的鼓點,婉妍聽見了立刻翻身想往外看看。
“這時出戰的鼓點!”婉妍驚呼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與蘅笠久別重逢的喜悅衝昏了自己的頭腦,居然把天大的事情都忘了問。
“怎麽樣大人!慶遠城守住了吧?”
“你說呢?”蘅笠笑著反問道,輕輕扣住了婉妍的肩膀,扶著她躺了下去,又把被子給她蓋好。
“那就好那就好……”婉妍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可一雙眼睛還是不斷往窗外看,想看看外麵的情形。
“外麵這是又要出戰了,難道是要集結兵馬,收複陷落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