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靈牌青燈 白燭白縵 餘生盡碎
婉妍心裏歎了口氣,失落溢出河堤。
就在婉妍的心空落落地忽上忽下,帶來一陣不安的心悸之時,後腦勺突然被一隻手裹住。
下一秒,婉妍整個人就被攬入了一個懷抱,額頭抵在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中。
這力道不由分說,卻溫柔。
是思慮過度後夾著著不顧一切的衝動才有的力度。
這一刹那,蘅笠身上初雪後清冷的凜冽之香瞬間占滿了婉妍的腦海,讓她連最後一絲思考的**都沒了,隻想徹底被這個香氣永遠包裹著。
這個熟悉的味道,這個相同溫暖的懷抱,瞬間將婉妍所有的不適應與陌生都消解掉。
不論是怎樣的蘅笠,是七月豔陽或者永生凜冬,這都是他呀,是我最愛的蘅笠啊。
如今他,真的回來了。
這一句話出現在婉妍心間時,熱淚已經同時溢滿了婉妍的眼眶。
婉妍放在身側的雙手緩緩伸出,繞過蘅笠的身側,落在了他的後背上,小腦袋又向蘅笠的懷裏鑽了鑽,緊緊抱住這個筆挺而端正的身體。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婉妍喃喃著,這次的喜悅與激動,真摯得不能更真摯。
“妍兒,我來晚了。”
蘅笠的手輕輕揉著婉妍柔軟的頭發,在婉妍耳畔輕聲說著。
一字一頓,似乎很難說出口,雖然仍舊凜冽,卻柔若春水。
在這冰冷的聲線中,婉妍清清楚楚聽見,那浩如煙海的悔恨,以及愧疚。
甚至有後怕。
從婉妍帶著他強渡萬裏弱水,廢掉一半決力,到婉妍為了蘇醒他,登昆侖之巔、取萬年寒冰,雙腿險些廢掉,到她隻身一人獨闖天璿殿,憑一己之力改變大椿八百年生長規律。
這樁樁件件她為他做的一切,蘅笠都知道。
在他昏睡的時候,婉妍幾乎一刻不停地在他耳邊叨叨著和他說話。
說東說西,說著說那。
婉妍不知道他能聽見,也沒指望他能聽見。
當婉妍帶著笑意輕巧地把她為他做的事情,當作玩笑一樣說出來時,蘅笠的心直接提到的嗓子眼,緊張到心髒驟停。
他拚勁全力想睜開眼睛,急不可耐地想看看她受的傷,想拚盡自己所能為她療傷。
可蘅笠的身體雖然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但他的靈體卻被死死關在一個沒有邊界的虛幻空間中,他既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而來,又不知該如何離開。
無論他如何急切,他都出不去,也醒不來。
這個虛幻的空間中,就隻有熊熊紫薇天火,它無處不在,沒日沒夜地燃燒著、肆虐著,永不熄滅。
蘅笠能清楚地感受到這烈火正滾燙地侵噬著自己的靈體,將極炎和極寒這兩種極端兩極的溫度通通灌入他的靈體,讓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段筋骨、每一個髒器都在烈火中煎熬著。
通體焚燒讓他痛不欲生。
若是僅是身體的痛苦,蘅笠從不畏懼從不膽怯。
可這紫薇天火灼燒的,是他的靈體,他的魂魄,他的精神力。
在這無止盡的焚燒中,蘅笠能清楚得感受到,自己腦海中的求生欲在一點一點被燃成灰燼。
當七色的火焰在蘅笠的靈魂之上綻放出一朵朵七色的焰花,用隻有火焰在他的血管中流動,那極端的痛苦讓蘅笠的靈體隻想快一點化成灰來擺脫這恐怖的感受。
那一刻,他根本沒有想到他為之奮鬥終生的天璿殿,它會在自己身亡之後會怎樣。
當代聖尊淨釋迦闌並無子嗣,若他一死,那天璿殿這掌控人間,受所有人信仰的聖殿,便群龍無首,散亂成沙。
那人間的一場大亂在劫難逃。
但蘅笠沒有去想人間。
在瀕死掙紮的時刻,他滿腦子就隻有婉妍。
一方麵,蘅笠慶幸極了。若不是自己及時為她擋住,若是自己再遲一彈指,那此時在這裏受此折磨的,就是妍兒了。
但蘅笠更揪心。
自己若真的命喪黃泉,那按照天璿殿的規矩,自己的天命之妻,也就是未來應當和自己並肩接受人間朝拜的聖後,要被幽閉於自己的靈房,為他守寡終生。
於是,一塊靈牌,兩盞青燈,四根白燭,八條白縵,餘生盡碎。
可她才十五歲,她跟著自己苦讀苦練了十一載,大好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又是那樣愛自由愛生活的人,過那樣的生活,會比讓她死,更痛苦千百倍。
她不該,也不能過那樣的人生!
所以,我絕不能死!
哪怕我活著也不會讓她更幸福,但總比我死要好一些。
一想到這裏蘅笠已經化成灰燼的精神力,居然開始一點一點重新生長。
雖然它生長的速度非常緩慢,雖然精神力的重新生長讓蘅笠痛得整個身體都要碎裂成灰一般,但蘅笠開始急速消散的求生欲,卻在漸漸重新聚攏起來。
一秒一秒,一日一日,蘅笠在烈火中,苦苦求生。
靈體的焚燒愈加痛苦,但蘅笠在長期苦苦支撐之後,發覺自己體內的紫薇天火雖然速度極慢,但確實是在一點一點熄滅著。
不知過了多久,蘅笠雖然還無法醒來,但是已經可以模模糊糊聽見外界的聲音。
就是在這時,他聽到了婉妍隨口隨意講出的,她為了救他而做的一切努力。
婉妍隨意地講著,帶著一絲氣鼓鼓的責怪,怪她那樣努力,他卻仍舊不給麵子的在呼呼大睡。
那些婉妍當作玩笑輕巧講出的話語,卻似利刃一樣,一句話一句話,在蘅笠的身上割出一條有一條口子。
最後蘅笠的身體被劃透,劃穿。
這種痛苦比紫薇天火焚燒靈魂,還要痛苦百倍。
尤其當他聽見婉妍聲淚俱焚的呼喊著要他回來時,蘅笠平靜的身軀中,靈魂卻在陪她一起落淚。
蘅笠不知在那烈火修羅場被燃燒了多久、苦苦支撐了多久,隻知道他後來突然沒了任何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一顆淚珠從蘅笠靈體的眼中滾落,無聲又無力地跌入熊熊烈火之中。
他以為他要死了,婉妍要守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