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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洞房花燭小登科 隻近一拳之隔

  等婉妍回到屋裏時,蘅笠已經換下了喜服躺下,隻留給她一個清冷得不近人情的側影。


  果然,若非並無情意,又怎會在洞房花燭之夜冷靜得六親不認。


  婉妍心中暗暗想著,倒也有了幾分坦然,吹了蠟燭,挨著床沿躺了下去。


  黑暗中,聽著枕邊人漸漸平穩均勻的呼吸,蘅笠倏爾睜開雙眼,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側過身來,生怕驚動她的好眠。


  蘅笠枕著自己的手掌,眼底晶亮地凝視著婉妍香甜的側顏。這小鬼頭睡著了仍舊還是一臉的古靈精怪,鼻中扯著輕快的小呼,小嘴安逸地一張一合。


  看著她這般沒防備的樣子,蘅笠心間又是柔軟又是苦澀,所有熱烈的愛和愧疚,都不加修飾地爬進了他的眼眸,落在她臉上的,卻隻有克製的眷戀。


  蘅笠輕輕伸出手,將她嘴角的碎發撥到了耳後,心中笑得發苦。


  愛上你何其簡單,可不得不裝作對你薄情寡義,卻真是苦事一樁。


  我多想把這十餘年的心意全都告訴你,告訴你你就是我全部的心意,是我的禁忌,是我的有所顧忌。可我又怎能告訴你,怎能狠心看著你跌進我,這個無止境的陰謀和陷阱裏。


  不得不和我綁在一起,你或許隻是不走運。但若愛上我,才是你真正的不幸。


  輕柔又冷清的月色悄悄溜進窗欞,乖巧地臥在椅子背上搭著的一對合歡帔上,又冷又輕的光芒生生淡化了一對鴛鴦兩相望的喜色,為它們蒙上了一層如水如霧的紗,看不清彼此的麵容。


  屋中空蕩蕩複靜悄悄,唯有一對熄滅許久的紅燭立在窗邊,對淚無聲。


  蘅笠閉上了雙眼,隻覺得這洞房花燭夜冷得滲骨,不自主地向婉妍身邊靠近了一拳的距離。


  今夜大婚,就隻放肆這一次,就隻靠近這一拳的距離。


  蘅笠再睜開眼時,天才蒙蒙剛亮,枕邊人卻早已沒了去向。


  蘅笠皺著眉揉了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覺得頭腦昏昏沉沉,鼻中似有一股異香,頓時心頭一驚:糟了!!妍兒給我下藥了!

  蘅笠立刻清醒過來,翻身下床去大娘屋裏,卻隻有涵兒在。


  蘅笠大步走近,語氣從未如此著急過,“涵兒,你看到妍兒了嗎?”


  涵兒正在玩木榫,抬起迷茫的大眼睛搖了搖頭:“沒有啊,妍兒姐不應該和北哥哥在一起嗎?”


  蘅笠暗暗倒吸一口冷氣,焦急之下竟然沒顧得上生婉妍給他下迷藥的氣,心中懊悔地想著:昨晚她送徐蟬兒走時我就該想到,她是想要替徐蟬兒嫁進韋家,這樣既可以打探賬目實情,也可以不讓韋崇捷立刻發現蟬兒逃婚,為蟬兒爭取更多離開江泉縣的時間。我當時就該警惕起來,也不至於半夜被這臭丫頭下了迷藥。


  蘅笠的眉頭頓時鎖得緊緊的,心中又是擔心又是著急,拔腿就要催動輕功趕去韋府,但在衝出屋門前,理智又將他拉了回來,冷靜的思考壓製住了衝動。


  如今巒楓和藍玉正在錦官城查各縣的賬目,每個縣的縣令都去錦官城述職了。從江泉到錦官城曆經崇山峻嶺,來回起碼要六七日,所以韋崇捷最快也還要兩日才能回來,那婉妍這兩日就可以安心調查。


  如此一思考,蘅笠心中的焦急略略平緩了一些,心想既然妍兒就算給我下藥也要自己去逞能,那不如就讓她去試試,倒也不失為一個鍛煉的機會。隻有多給她一些獨當一麵的挑戰,她才能快點成長起來,去應對日後的狂風巨浪。


  何況就按妍兒的功夫與決賦,再加上她用毒的本領,就是一個人滅門韋府都是綽綽有餘的,應當不會有什麽危險。


  想到這裏,蘅笠狠心將自己內心的擔憂壓了下去,打消了立刻去找她回來的念頭。


  就在這時,大娘突然衝進了屋,臉色漲得通紅,氣喘籲籲又滿頭大汗,一看就是跑回來的。


  一進屋,大娘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到了蘅笠身邊,邊把他往外拉,邊急匆匆地說道:”小北你快走,往山裏去!我方才看到縣衙的官兵已經到村口了,想必又是來征傜役的。東西也別收拾了,等官兵走了,你再回來!”


  “征傜役?”蘅笠一聽,非但不著急,眼中還流露出一抹喜色。


  可算是來了,讓我好等啊。蘅笠心中冷笑一聲,卻乖巧地應道:“知道了大娘,我這就走。”


  說罷蘅笠就快步離開了小屋,顧大娘也跟著出去,站在院門口一直看著蘅笠的背影消失在了山林裏,才憂心忡忡地回了屋。


  蘅笠進了山林後,立刻催動輕功下山而去。在村口等了一刻鍾,果然遇到了成隊的官兵。


  這些官兵在西轅村掃蕩一番,家家戶戶都沒了適齡的男丁能服傜役,還一個個窮得叮當響,他們隻得盡可能搜刮了一番,敗興而返。此時在村口看到了一個體格高大的少年,頓時像惡虎見了羊一樣,二話不說就把蘅笠壓走了。


  官兵壓著蘅笠一路向西而去,正午之後才終於到了江泉境內的陵江畔。


  蘅笠剛到場地,連一分鍾的休整時間都沒有,當即就被修河的監工大聲嗬斥著,讓他隨其他人一起把石料搬到河道邊。


  雖然蘅笠已經在大日頭底下走了兩個半時辰的山路,早就口幹舌燥,但還是立刻加入了搬石料的大潮。


  這每塊石料都有八尺長、五尺寬、三尺高,兩人就要背一塊,但凡稍稍走慢一些,監工甩起皮繩就是一鞭子。


  放眼整個場地大約有五六十名河工,既有頭發花白的老翁,也有才剛剛十來歲的孩童,反倒是青壯年在少數。他們無一例外的是都瘦得就像一把幹柴一樣,穿著布衣仿佛套了一個巨大的口袋。他們的衣服都被皮鞭抽成了一條條飛舞的破布,露出下麵曬得黝黑又皮開肉綻的皮膚,周圍暈開了新新舊舊的血跡。


  在這五六十個人中間,蘅笠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人的氣息,隻看到了五六十具遊魂般空蕩蕩的軀體在沒有意識地挪動著,整個世界就隻有監工大聲的謾罵聲與刺耳的皮鞭落在筋骨上的聲音。


  相比起他們背石料壓得直都直不起的脊梁,他們背壓垮了的靈魂從眼神中折射出的絕望,才更撼人心魄。


  自來了蜀州,蘅笠以為他所見過的世道黑暗已經足夠多,但卻不想,這人間真正的黑暗程度,並不是他可以想象到的。


  站在蘅笠前麵和他一起扛石料的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後背的衣服已經完全裂開,體型是與這個年紀完全不符的瘦小,從背後都能看見兩側根根分明的肋骨,簡直就像一隻髒兮兮的小猴子。


  蘅笠隻是看了一眼這孩子的背影,便覺得心頭一酸。


  可憐父母心頭肉,淪落河邊伶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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