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痛飲陳醋三百壇 才知原是自家醋
婉妍把腦海中能想出的好聽話一股腦倒了出來,眼中閃爍著諂媚的光芒,賣力地發揮著一門古老、神秘且深奧的絕世武功——拍馬屁。
蘅笠聽著著婉妍這猶如馬屁之神附體般的說辭,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
婉妍立刻警覺地意識到自己拍馬屁拍到馬頭上了,趕忙緊緊抿住了嘴不再多言。
又死盯著看了婉妍半天,蘅笠才凶神惡煞地吐出一句話來。
“宣婉妍,你知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麽寫?”
婉妍作為白澤族人,相國之女,既天賦異稟又勤學苦練,加之獵奇之心又讓她掌握了不少旁門左道。
是會看天象、會看陰陽、會看風水,就是不會看眼色。
是不缺銀子、不缺權位、不缺朋友,就是始終缺心眼。
“知道啊!”
婉妍見蘅笠“真誠”地發問,立刻衝口而出想為他排憂解難。說著就往桌邊靠了靠,伸出手指要在桌上為蘅笠展示這兩個字的寫法。
隻是還沒寫完一個字,就在蘅笠恐怖的眼神下動彈不得了。
“你真是不可救藥!”
蘅笠見婉妍真的來教自己怎麽寫字,頓時又氣又無奈,一拍桌子厲聲吼道。
婉妍一驚,立刻收回了手指,撇著小嘴老老實實站著不說話了。
蘅笠氣地腦袋“嗡嗡”響,火都發不出來,隻得耐著性子挑明了問。
“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婉妍這下明白了,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垂著頭繞著手指,小聲嘀咕。
“我……這不是辦案需要嘛……”
蘅笠又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她。
“那你也不能和一個才認識了四個多月的男子,隨隨便便就口頭私訂了終生吧,而且居然還是私奔!你讓你日後的夫君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啊??婉妍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疑惑。
大人……這是在為我未來的夫君吃自己的醋?這算哪門子醋?大人什麽時候這麽博愛了?
“嗐,這個您不用擔心,隻要您不說,我不說,他怎麽可能知道啊?況且他出沒出生都是未知……”
婉妍爽朗地笑了兩聲,豪邁地擺了擺手,想讓蘅笠放寬心。
但話一出口,婉妍就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不僅沒能讓蘅笠寬心,反而適得其反,反得很反,於是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沒了聲音。
蘅笠今晚第二次眯起了眼睛死死盯著婉妍,就像盯著獵物的毒蛇一般,一側嘴角危險地翹了起來。
“不錯啊宣侍郎,婚都還沒訂,就有了欺瞞夫君的本事了。”
蘅笠口氣中的寒意讓婉妍忍不住抖了一抖,乖乖站定,緊緊閉住了今天頻繁闖禍的嘴,不再說話。
婉妍嘴上不說,心裏可不會消停:明白了,大人今天就是成心要與我為難唄,反正我也打不過你,爺就容你叭叭幾句吧。
於是婉妍就認認真真低著頭打起盹來。
看著一臉無所事事熬時間的婉妍,蘅笠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為了那紙婚約,為了能看著她安然長大不走偏路,他從八歲起,就在夢裏陪著她、親授她知識與武功。
後來又來到天權國,雖然也是為了鍛煉自己,但更多的是為了能夠更好地保護她、照顧她。
雖然他為她付出的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她,但他付出的每一滴心血,都是發自內心的。
十一年了,她始終是自己心尖上最柔軟的一塊,時刻牽動著自己的心跳。
而她!居然!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和一個對她而言還算陌生的男子綁在了一起!
而且居然還是私奔這種惡劣的手段!
萬幸的是,這個人恰好就是自己,但如果不是的話,那她豈不是也要和其他男子在這山野間雙宿雙飛了?
蘅笠現在氣得恨不得把桌子舉起來一口吞下去,但最終還是咬著牙強忍下了所有的怒火。
此刻蘅笠內心的醋意不亞於痛飲陳醋三百壇,而且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吃到胃裏反酸。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蘅笠快被自己的悶氣點燃了,但他也明白自己和婉妍計較這些,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隻能是自己白白生悶氣。
“算了,和你這種人我無話可說!”蘅笠憤憤撂下一句話,冷冷把頭轉到一邊,不再看婉妍。
婉妍站的腿都酸了,終於等到蘅笠鬆口,頓時喜笑顏開,猛地蹲了下去休息一下站得發酸的雙腿。
“對了蘅大人。”婉妍見氣氛好了不少,立刻拿正事出來說,“這韋崇捷果然是有問題!”
“我知道。”
蘅笠冷冷地回答,看都不看婉妍一眼。
婉妍一心想著分析這其中的問題,才懶得管蘅笠的小脾氣。站起了身,掐著下巴,在屋裏邊來回走動邊思考。
“明麵上看起來,好似著全部問題都出在韋崇捷這個貪贓枉法的狗官身上。但問題絕不似這般簡單。
您說這戶部撥給蜀州的修河款有足足五百萬兩白銀,而江泉縣又是三大重災地區之一,起碼可以分到八十萬兩到一百萬兩。
他韋崇捷作為縣令,從裏麵抽個千百兩,還不是隨隨便便。他一個小縣令到底是有多大的胃口,為何又要用徭役名額,逼著百姓交徭役稅呢?”
蘅笠聞言,不屑地冷笑一聲:“你還指望著狗官有良心,你怎麽不指望狗會說人話呢。”
打嘴仗愛好者婉妍聽著蘅笠的諷刺,一點沒有惱怒,而是繼續來回走著專注於分析。
“不不不,他沒有良心是鐵板釘釘。可他就是再貪心,他一個小小縣令的肚量也有限啊。”
蘅笠聞言眉頭微蹙,這才轉回頭來,正色取代了怒色。
“說清楚點。”
見蘅笠轉過頭有了興趣,婉妍快步走到桌邊,在蘅笠對麵蹲了下來,以指代筆,在桌上計算著。
“大人您看啊,我方才向顧大娘打聽了,這江泉縣的修河徭役稅是每人五十兩白銀。就算是在西轅村這個幾乎是最偏僻窮困的村子裏,五十戶中都有大約二十戶交了這銀子。
那我們就按這最低標準來計算的話,若大概每兩戶人家就有一家交了徭役稅,那江泉縣的小一萬百姓,就算二千五百戶人家,就有近一千多戶人家交了徭役稅,那可就是五萬多兩白銀啊。
去年整個天權國的稅收一共才四千二百一十七萬兩白銀,蜀州稅收三百九十八萬兩白銀。那再到江泉縣,根本不足八萬兩。可這河堤徭役稅一項,韋崇捷就攬了起碼五萬兩,至多可能比八萬兩還多。
那隻能說明,他根本沒拿這五萬兩銀子交稅,起碼是沒全交。
您說他一個小縣令,從修河款裏流出來的油水就能把他灌飽,他又何必鋌而走險,一定要強征這律法中明文禁止的徭役稅呢?這若是被告發,可是要被發配充軍的重罪啊。
就算他臉皮厚得可以修城牆,不怕背負著全縣百姓的咒罵。那他也不必把貪贓枉法做的如此喪心病狂、路人皆知,一副生怕皇上不知道的架勢吧。
既然如此,如果不是韋崇捷覺得這烏紗帽戴起來太熱想摘掉,或者覺得脖子頂著個肉頭太累了,想被砍個頭,那他就是真的有一定要攬這麽一大筆銀子的理由。
大人您不覺得,他有些狗急跳牆的意思嗎?”
蘅笠一直嚴肅地聽著婉妍分析,此時輕笑一聲,順著往下說。
“按你的意思,他攬這麽多錢,除卻中飽私囊外,更多的是為了填補修河款的窟窿?”
婉妍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這麽猜測的。若是到他手裏的修河款,根本不夠做修河之用,他一個小縣令也沒那個能力和膽量向上頭要錢。那他這般無所顧忌地斂財補漏洞,就也說得通了。
蘅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有些道理。那如果江泉縣這重災地區都沒如數拿到修河款,那其他各縣的情況可想而知。
若真是如此,那任沅楨所言,修河款實在各處地方官手上被貪下的,就不成立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蜀州布政使司和戶部勾結,分而食之。”
婉妍腿都蹲麻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不錯!不過下官這也都是些猜測,要想知道真實的情況,我們還需許多證據。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摸摸這韋崇捷的家底,看看這五萬兩銀子,到底是進了他自己的口袋,還是拿去修河了。”
“不錯嘛宣侍郎,你這腦子倒也不是全無用處。”蘅笠邊說邊拍了兩下手,戲謔地誇讚道。
婉妍對蘅笠的誇獎很是受用,忍不住仰起了小臉,得意地溢於言表,嘴上卻謙虛了一番:“哎~也就一般般。”
謙虛完,婉妍又立刻回到了正題:“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怎麽進入韋崇捷的府邸。”
蘅笠點了點頭:“大娘不是說今年又要抓修河勞工了嗎?我想這對我們而言是個機會。”
婉妍一聽,忍不住跳起來,興奮地隔著桌子猛地一拍蘅笠的肩膀:“下官和大人想到一起去了!”
婉妍拍完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趕忙又幫蘅笠拍了拍肩膀。
蘅笠翻了婉妍一個白眼,總結似地開口:“那就暫且這般定下了,我們就在這裏多留幾日吧。”
“好嘞!”婉妍開心地應了一聲,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這山野農家生活對婉妍來說,實在太有趣太有吸引力。
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怎麽又是隻有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