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八年相贈 羊血玉鐲
巒楓根本沒明白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疑惑地摳了摳腦袋,也上馬去了。
藍玉在看到紅光的那一刻,雙眼迅速睜大,皓齒輕咬,身側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麵色瞬間凝重如深冬寒冰一般。
果然是她。
上了馬車,蘅笠立刻鬆開了婉妍的手,徑直坐到了正位上,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拭手上與劍柄上的血跡。
婉妍被突如其來發生的這一切,徹底搞懵了。
魂不守舍地坐到了座位上,抬起自己還帶著蘅笠手中餘溫的左手,疑惑地看著掌心間微弱卻在黑夜中耀眼無比的血色光芒。
這到底是哪裏來的?莫非是我剛剛殺死的殺手中,有人的決賦是“紅光獸”一類的?
可我白澤族知曉世間所有決賦,哪有什麽“紅光獸”“綠光獸”呢。
莫非我是什麽紅血天神降世?
這名字好土……還是算了算了。
婉妍心裏想了好半天,實在是沒有任何頭緒,隻得去求助蘅笠。
“蘅大人,您知道我手心這紅光是什麽嗎?”
婉妍將左手攤開,伸到蘅笠麵前,血紅色的光芒霎時照亮了彼此的臉龐。
蘅笠的眼神落在婉妍手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婉妍的五指尖部。
“蘅大人……?”婉妍愣愣地開口。
今夜的再一次的接觸,讓婉妍再次愣住,看著蘅笠的大眼睛中閃出疑惑而驚訝的光芒。
“別動。”蘅笠沉聲說道。
同時,蘅笠的另一隻伸手進懷中,掏出一隻手鐲,輕輕套在婉妍的手腕上,之後便鬆開了婉妍的手。
在戴上鐲子那一刻,婉妍手中的血色光芒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哎?沒了?”
婉妍見血光隱沒了,把手收了回來,借著月光仔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
這是一隻極其美麗的血玉鐲。
乳白色剔透的玉石中,似墨染一般,暈染開豔麗而淒冷的血色。
玉色清脆純淨,血色刺目驚心,鐲子摸起來細膩得如羊脂一般。
雖然婉妍打小不喜歡這些金玉之器,並不懂行。
但這隻鐲子任誰看都能感知其名貴。
“蘅大人您這是?”婉妍舉著胳膊問蘅笠,徹底被搞蒙了。
“送你了。”
蘅笠瞟了一眼婉妍胳膊上絕美的鐲子,雲淡風輕地說道。
“那怎麽行,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況且下官怎麽能收大人的東西。”
婉妍一聽急了,趕忙拒絕道。
說著便伸手要摘下鐲子。
“別摘!”
蘅笠突然冷聲開口,向前傾身伸手製止婉妍的動作。
聲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很少有的急促。
婉妍一聽這個聲音,條件反射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蘅笠見婉妍動作停下了,明顯鬆了口氣。
他知道如果他不給婉妍講清楚,她是絕對不會乖乖戴著的,隻得耐著性子給她一個解釋。
“如果你不想給自己惹事的話,就萬萬不能給外人看見你手上的紅光。
這隻玉鐲可以壓製你左手的紅光,所以無論何時都不要摘下它。”
一聽蘅笠這個口氣,婉妍就知道這件事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便乖乖地應道,心想著日後再給大人回禮,還上這個人情。
“嗯……謝謝蘅大人送我這麽好看的手鐲。”
婉妍用右手摸了摸左腕的手鐲,這冰冷的玉石之器上,還殘留著些許蘅笠懷中的溫度。
“所以,這紅光到底是什麽呢?”
婉妍眨巴著小眼睛,看向月光中蘅笠的輪廓問道,仍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麽知道?”蘅笠簡潔而隨意地回答道。
“什麽嘛……”婉妍沒得到答案,小聲地嘀咕道。
明明都知道這隻玉鐲可以壓製紅光,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紅光是什麽。
大人撒謊還真是和誇人一樣的潦草和敷衍啊……
雖然明知蘅笠肯定知曉這其中緣由,但婉妍也知道既然蘅笠不想說,那自己必然是問不出來的,便放棄了接著詢問,換了一個問題。
“那大人您為什麽隨身帶著這隻玉鐲呢?”
這鐲子一看就是女子佩戴之物,婉妍問這個問題時,心中有些偷偷八卦的小心思。
“我願意。”
蘅笠冷冷地回答道,認真踐行者“絕對不多說一個字”大業。
“好!您願意!”
沒得到任何答案的婉妍氣鼓鼓地說道,抱著胳膊轉過身去。
蘅笠將目光從前方微微偏向窗邊,落在婉妍的背影上。
一向凜冽自信的眼神中,此刻卻滿滿都是不安與擔憂。
因為,這是我專門為你做的,一直等了八年才有機會給你的啊。
妍兒今日殺生太多,它果然,起反應了嗎……
也不知道,還藏不藏得住:她,和它。
婉妍轉著胳膊上的鐲子,頗有些遺憾地開口。
“按照街上說書人或者畫本裏寫的,在山裏遇刺的人,不都會往山林裏跑,然後躲到一個破爛不堪的山間小屋中,在裏麵過幾天抓野兔、打山雞、男耕女織的山野生活嘛。
我臨出門前還期待了幾日呢。
結果我們遇刺就真的隻是遇刺了,一點後續活動都沒有,真沒勁。”
蘅笠冷哼一聲,口氣中帶著輕蔑:“就這麽點人,別說我了,就連你都傷不了。”
黑暗給了婉妍可以肆意翻白眼的權利。
“什麽叫‘連我都’!我真的很厲害好嗎?”
蘅笠聞言輕笑一聲,挪揄而不置可否地回答:“對,厲害,很厲害。”
“嘁。”婉妍憤憤不平地抱住胳膊,轉身背對著蘅笠,不再說話。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順利離開了山區。
初升的陽光灑在碧水青山之間,悄悄滲入車內,灑在靠在窗邊熟睡的婉妍身上,覆蓋住了她身上仍未散去的戾氣與鮮血之味。
婉妍坐在白衣白紗的少年旁邊,晃著小腳,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從容自如地為自己講授著經略。
身邊人熱切的目光如烈火一般灼燒著少年,令他白紗下的麵龐染上了緋紅的色彩,讓少年終於是無法再忽視。
“怎麽了?”少年微微轉頭,對上了少女的雙眼,淡淡地開口:“有什麽問題嗎?”
婉妍忙收斂了目光,連連擺手,小臉上染上幾分緋紅色。
“沒有沒有!您講地很細致,也很清楚,徒兒都聽得懂!”
“徒兒隻是好奇,小師父您應該比我大不了幾歲,居然能有如此經緯之才、卓絕之能,實乃世間之鳳毛麟角。徒兒讚佩不已!”
這如此直白的讚美之詞讓少年先是一愣,立刻恢複常色後,謙虛地輕聲道謝:“多謝你的誇獎,鳳毛麟角,我確不敢當。”
“您實在是太謙虛了。”婉妍偏著小腦袋,眼睛彎成兩道帶著點點星光的小月牙。
“不過徒兒真的很奇怪。貪玩偷懶是孩童的本性,您卻打小就可以逆天性而苦學。
徒兒不敢妄自揣測小師父之意,但私以為您絕非追名逐利、貪圖富貴之人。
那您,到底是為何如此懸梁刺地勤學苦練呢?”
聽到這個問題,小師父沒有絲毫地猶豫,脫口而出。
“為了蒼生。”
說出來的明明是兼濟天下的雄圖偉誌,但少年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意氣風發與之相配。
有的,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與平和。
仿佛為了蒼生而活,而奮鬥終生,不是無所謂願不願意的夢想,而是必然的、逃不過的責任。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婉妍的意料之外。
“為了蒼生……”
婉妍小聲呢喃著,眼中閃動著晶瑩的光芒。
婉妍定睛看著小師父被麵紗覆蓋住的側臉,半晌後才輕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少年不知,他這簡單而宏大的四個字,驚起了婉妍心中的驚濤駭浪。
從那日起,婉妍心中便有了一個救世主的形象。
他不以救世之任為榮耀,而以救世之任為擔當。
這才是救世主該有的樣子。
“停下。”
一個凜然而熟悉的聲音,把婉妍從睡夢中拉了回來。
婉妍睜開迷茫的雙眼,才發現天早已大亮,馬車停了下來。
下意識地回想起方才的夢,婉妍眯著眼回憶起,那好像是七年前,自己八歲時的一個夜晚,小師父給自己授課時的情景。
婉妍心中自嘲地笑笑,每每脆弱的時候,就會夢到小師父,這是什麽小孩子習氣嘛。
雖然昨晚嘴上說著不愧疚不在乎,可親手將幾百條活生生的人命,從人世間送到陰曹地府,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而言,終究是要消化一段時間的。
“要走了。”
蘅笠看婉妍已經差不多醒了,才再次開口。
“嗯?好。”婉妍雙目無神地應了一聲。
每次醒來後的一段時間內,婉妍的腦子都是斷片狀態的。
此時她沒理解蘅笠的意思,但下意識地選擇聽話。
婉妍說完便晃晃悠悠準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蘅笠的披風。
頭腦一片空白的婉妍把蘅笠的披風抱起來,站起來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蘅笠懷中。
“謝謝大人。”婉妍輕聲道謝一聲,說完轉身便要下車。
“宣侍郎。”
已經掀開簾子的婉妍聽到身後蘅笠的聲音,停了腳步,回頭看去。
蘅笠站了起來,胳膊上搭著婉妍剛放在他懷裏的披風。
蘅笠大步走到婉妍身後,伸手將披風抖開,輕輕披在了婉妍的身上。
隔著自己的單衣,婉妍感覺自己突然被一股溫暖包圍。
而蘅笠的手卻一分一毫都不曾碰到自己。
婉妍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疑惑地看向蘅笠墨色的眸。
“剛睡醒容易著涼。”
蘅笠沉聲說道,說完便徑直從婉妍掀開的簾子走下馬車。
婉妍眨巴眨巴小眼睛,也趕忙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