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婉妍被迫親見虐刑 蘅笠借機指導愛徒
“還有些問題,我問你答。”婉妍知道重頭戲還在後頭“你是怎麽走上這條路的?”
何淵細想了一番,回答道:“大概半年前,有一個外地商人來找我,說隻要我輕審他一個親戚,就給我五百兩銀子。我也是一時財迷心竅,想著也沒人知曉,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就胡亂審了。
誰知幾天之後,就有人給我寫了匿名信,說掌握了我徇私枉法的證據,要不按照他說的做,就去錦衣衛告發我。但如果按照他的做,我還有很多銀子可以拿。我想著如果我被揭發了,烏紗帽就保不住了,我家上下十幾口就沒飯吃了,隻得按照那人的要求做。誰知他們一開始不過是讓我亂審來排除異己,到後來就要求我通過兵部刺探情報了。”
“商人?具體是誰您知道嗎?”婉妍追著問。
“他相當得謹慎,半年以來,我沒見過他或他手下中任何一個人,都是用書信聯係的。具體叫什麽他怎可能告訴我。但和他接觸了這麽久,我大概能猜到他應當是某一個商幫的幫主。”
“依據呢?”
“他一個商人可以在幕後操縱著這麽多官員的升遷貶謫,若不是商幫,哪裏來的這麽大財力與能力呢。而且冥冥之中我感覺,他不過也是被人控製的棋子,他背後應該是有更大的推手。但到底是誰我沒有一點思緒。”
“嗯……”婉妍若有所思“那您收集的那些證據都交給誰了。”
“是我的內弟,住在城南的劉德。”
“您還有什麽別的還沒說嗎?”婉妍抱著胳膊問道。
“他如此對我,我怎能為了他還有所隱瞞。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我隻求速死。”何淵已經沒了一絲活著的希望,整個人被抽了魂似的。
“你知道通敵罪的刑罰是什麽嗎?”蘅笠喝了一口茶問道。
“知道。淩遲處死。”何淵苦笑道“也隻有淩遲能對我犯下的罪孽稍加彌補了。”
“有心理準備就好。”蘅笠不緊不慢地起身向門外走去,吩咐剛剛安排完人手回來的巒楓道:“帶他去刑場吧,巒楓你親自執刑。”
蘅笠話音一落,一旁的錦衣衛就上去給何淵解綁,押送他去刑場。
婉妍暗暗歎了口氣,為了財物拋家負國,真是可笑又可悲。
“對了,蘅大人。”婉妍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嘚瑟的機會的,得意洋洋地問蘅笠的背影“怎麽樣,智取是不是比酷刑管用啊?”
蘅笠走到門口聞言回身,答非所問道:“小宣大人,不一起去刑場督刑嗎?”
“啊?”婉妍愣了一下,直擺手“不用了吧,我相信錦衣衛一定會秉公執法的。”
淩遲耶!!!!!!連殺雞宰牛都不敢看的婉妍,想想把人千刀萬剮的血腥場麵,就渾身發疼腿發抖。
蘅笠玩味似地冷笑一聲,凜冽的雙眼對上了婉妍的雙眼:“怎麽,小宣大人不會是不敢吧。”
一語中的,被看穿後的婉妍頓時惱羞成怒:“怎麽可能!誰不敢了!去就去!”
蘅笠再次輕笑一聲,轉身便走。騎虎難下的婉妍隻好跟著一起去,一麵在心裏大罵自己:不敢逞能的時候你做什麽大頭鬼嘛!
詔獄的刑場就在審問室隔壁。一入刑場,陰冷之感瞬間滲入骨髓,地麵上四處是洗不幹淨的斑駁血跡,每往裏走一步就踩過了不知多少條人命。
婉妍頓時感覺原來方才的審問室還是挺溫馨的。
蘅笠輕車熟路地走到刑場一側的的太師椅邊,瀟灑地揚開披風坐下,抬起一條腿支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一隻手向遲遲不肯向前的婉妍勾了勾:“請啊,小宣大人。”
婉妍笑得比哭還難看:“好……啊……”,剛剛坐下,便有錦衣衛端了兩杯茶放在桌上,仿佛他們是來茶樓聽戲的。
很快,何淵就被帶了上來,綁在了刑場中央的木架上。巒楓跟在後麵走進刑場,先走到刑架邊的木桌邊,拿手掃了一遍桌上大大小小幾十把刀。看似隨意地拿起了其中的一把,腳步輕快地走向何淵,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眼神專注而仔細,仿佛是在研究學問,而不是在慘絕人寰地奪人性命。
何淵也算是有骨氣,被割了十來刀都咬著牙沒有吭聲,實在是疼得人也忍不住,才慘叫出聲。
蘅笠端起了一杯茶,看著刑場向婉妍說道:“巒楓是難得的淩遲高手,在他手裏犯人可以被割兩千多刀仍尚有餘息。”
婉妍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疑惑道:“做到這個地步真的有必要嗎?他都已經招認了,隻求一死,又何必這般折磨他呢?”
蘅笠冷笑一聲:“他自己看得都比你明白。如果不是如此,何以使得天下欲叛國之徒先思而後行?如果不是如此,那以何告慰在他手下冤死的魂靈?”
婉妍心裏也承認蘅笠說得有理,隻是看到如此手段,實在是心驚肉跳,渾身上下猶如千萬隻血蟲爬過,吸食著她的骨血。
“宣婉妍,如果你連直麵生死的勇氣都沒有,隻有誇誇其談的嘴和滿是婦人之仁的智慧,我勸你盡快離開官場。”蘅笠用茶蓋濾著杯中的茶葉,聲音凜冽而嚴厲。
“你所在位置的職責,就是通過剝奪少數人的生命來換取更多人的一生太平。如果你對少數人滿懷仁慈,就是對大多數人的殘忍。你要是不能明白這個道理,就不要坐在這個位置上禍害百姓。”
直白而嚴厲的話語瞬間擊中婉妍的內心,雖然難聽,但婉妍實在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婉妍咬了咬嘴唇,坐直了身體,捧起了茶杯,定睛看著場中血色的景象。婉妍已經很努力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來,可腸胃中翻山倒海得近乎無法忍受,婉妍隻能努力運氣使自己不至於幹嘔出來。
婉妍心中暗暗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吃午飯,不然真不知如何撐得住。
一個時辰後,何淵已經麵目全非,氣若遊絲。婉妍的眼睛已經漸漸適應這等殘忍之事,但仍覺得心驚肉跳,手中的杯子就快被攥碎了。
婉妍用餘光偷看蘅笠,隻見蘅笠神色如常,仿佛眼前所見,不過是尋常之事。
婉妍心中納罕,這般冷血殘忍之人,到底是他生來涼薄,還是早已見慣了生死。
又過了一個多個時辰,何淵徹底沒了氣息,巒楓這才收了刀,來向蘅笠複命。
蘅笠微微頷首,向婉妍說道:“今日辛苦小宣大人了。”
婉妍終於挨到了結束,小臉已經憋成了青色。此刻她隻想快點離開這個人間修羅場,跑出去曬曬太陽。婉妍緊咬著牙向蘅笠勉強笑笑,話都說不出來,轉身便要告辭。
“小宣大人。”蘅笠忽然又開口叫住了婉妍。
婉妍心中哀嚎:這爺爺又要幹嘛!!!!但還是乖乖轉身,等著蘅笠吩咐。
“您第一次來錦衣衛,又接連忙碌好幾個時辰錯過了飯點。不吃頓便飯就走嗎?”蘅笠偏著頭,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
飯?嘔!
聽到吃飯,婉妍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外走,想快點找個地方吐一吐。
身後的蘅笠看著婉妍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出了詔獄的大門,婉妍抱著門口的石獅子不顧形象地幹嘔起來,暗暗慶幸幸好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婉妍幾乎是扶著牆走出了錦衣衛。
婉妍晚上回到家,沐浴更衣完,一桌飯已經準備好了。宣郢從不和家人一起吃飯,都是讓下人單獨準備,送去書房的。而史夫人一天裏出屋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從婉妍有記憶開始,就沒和母親一起吃過飯。
不過還好還有姐姐宣婉姝和宣奕,三個人一起吃飯也不覺得冷清。
婉妍到飯廳時,姐姐和宣奕都已經坐下了。
“宣婉妍你要是再慢一點,小爺我就被你餓死啦!”一看到婉妍,宣奕就嗷嗷喊叫。
婉妍難得得沒有和他吵架,沒精打采地晃到姐姐旁邊的位置,坐下就把頭放在了桌上。
“妍兒,你怎麽了?”宣婉姝心疼地摸了摸婉妍的頭“是不是第一日行官差累到了?”
“身體倒是不累,我——心累了。”婉妍抬起頭,鑽進姐姐的懷抱找尋安慰。一向張牙舞爪的婉妍,此刻就像隻被水淋透的小病貓。
婉姝心疼極了,輕輕拍著婉妍,安慰道:“你有什麽煩心事,就同姐姐講講。姐姐雖然不能替你扛著,但也能幫你出出主意,分分憂嘛。”
對奇缺母愛的婉妍和宣奕來說,溫柔又善良的姐姐,就像他們的母親一般,給了他們最溫暖又無私的愛。
婉妍搖搖頭,實在不忍心把今日可怕的見聞分享給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算了,真沒什麽事。”
宣奕已經端起碗來大快朵頤,滿嘴都是肉地勸婉妍:“要我說啊,沒什麽煩惱是吃一頓飯不能解決的,如果還不行呢,就再睡一覺。”
吃?嘔!
婉妍連嘲笑宣奕的力氣都沒有了,拿起筷子卻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
婉姝給婉妍盛了一碗湯,又夾了不少菜,耐心地勸道:“知道你今日辛苦,我特意命小廚房做的全部都是你素日最愛吃的菜。不管是什麽煩心事,好歹把飯吃了,才有力氣解決嘛。”
婉妍看著滿桌的佳肴,卻總是想起刑場中那血肉模糊,鮮血遍地的場景,腸胃中再次翻山倒海。隻得迅速扔下了筷子,跑離了餐桌,邊跑邊大聲說:“我實在不餓,姐姐你同宣奕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