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福凝公主八百跪街
一年後。
……
“她不會來的,明知是陷阱,怎可能自己送上門。”
粗噶的嗓音,像從碎石堆裏磨礪過,刺耳,難聽。
說這話的,是一個從頭到腳裹著黑袍,臉上也戴著一副嚴嚴實實鬼臉麵具的男人,瘦高,看不出年齡老少。
身旁女子輕哼一聲,篤定道。
“她一定會來。”
李汐今眯著眼睛,視線遠眺,盯著城門,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他們所在,是玉春樓,正對城門。
李汐今麵對城門而坐,手邊是溫好的香茶,茶香嫋嫋,黑袍男人站著,懦弱無為的城主則誠惶誠恐縮在一旁,不敢吱聲。
從城門口至玉春樓,八百米的距離,已被清出一條道,汾城百姓擠在兩旁,交頭接耳的看熱鬧。
“這是在幹什麽?好大的仗勢?”
“你沒聽說嗎,今晨上麵來了軍隊,說要捉拿一個人!”
“什麽!軍隊!”滿臉橫肉的殺豬佬驚呼,聲音之大,招來邊上一名士兵的側目。
其餘人忙瞪他,伸手拉扯他的衣角,“小點聲!腦袋不想要了!”
豬肉佬也是後知後覺,驚出一身冷汗,在這亂世,一不小心就會性命不保。
“咱們這兒不是早就投誠了嗎,而且偏遠之極,隔著大山荒漠,城主還說,外麵怎麽打怎麽鬧,也打不到鬧不進,怎麽會來軍隊?他們要捉拿誰?”
知道點內幕的小個子男人,左右望兩眼,手掌側在嘴邊,壓低聲音道,“我有一堂哥在官府當衙役,聽說,是要捉拿前朝公主,福凝公主。”
“福凝公主怎會來我們這兒!她可是個掃把星,取名福凝,卻未曾給晨旦國帶來福澤,反而一朝國碎,江山戰亂,她怎麽可以來我們這兒,壞我們太平安穩,實在晦氣!”
“就是,算什麽公主,隻會給子民找麻煩,一定要趕她走!”
“掃把星,咱們這兒不歡迎她!”
……
“來了!她來了!”忽然有人大喊。
群情激憤的民眾霎時安靜下來,紛紛看向城門口——那裏站著一抹纖細的身影。
李汐今“噌”站起來,手扶著窗欞,微微顫抖,既興奮又緊張,還包含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八百米的距離終歸遠了些,她看到福凝穿著樸素淡雅,似瘦了不少,安安靜靜站在那兒,有著以前未曾有的淡然文靜。
隻是……
李汐今睜大了眼。
一年了,足足一年了,發生了那麽多事,從天堂跌入泥潭,可她能察覺到,李福凝抬頭望向這邊的目光,是如此從容,以至於讓她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卑微的醜小鴨,活在白天鵝耀眼羽翼下的醜小鴨。
不……
雙手握緊,心理開始扭曲。
城主探頭,如此遠的距離讓他看不清這“臭名昭著”的公主是個什麽模樣,剛想開口詢問如何處置,就聽到猙獰如淬了寒冰的聲音。
“讓她跪,從城門口,一邊跪,一邊磕頭,爬到這裏,一步都不能少。”
……
很快,這樣的命令像一陣摧枯拉朽的風傳進福凝耳裏。
眾目睽睽之下,在汾城百姓好奇和李汐今興奮的注視中,從容平靜的身影像無聲的畫卷,少頃,彎了膝蓋——
曾經高高在上的公主,跪下了。
這樣隱秘的想法猶如欲罷不能的病毒,在所有人的腦海裏瘋狂席卷,細節末梢處隱匿的都是不可言喻的詭異興奮,就像打了雞血,又興奮又激動。
無法進入神壇的人看著神壇倒下,明顯都高興極了。
李汐今嘴角上咧,越咧越大,最後不可抑製開心大笑起來,“看到沒有!她也有今天!她也有今天!”
她指著城門口下跪的身影,笑得花枝亂顫,狀似癲狂。
相較於她的不可自製,黑袍男人倒顯得無動於衷,獨顯冷漠。
他靜靜了望那道身影,看著她雙手伏地,一跪,一磕,一爬行……
福凝抬起頭來,爬行一步,又乖乖磕頭,正當她跪爬了二十米,不知是誰,朝她扔了個臭雞蛋,不偏不倚,砸中腦袋,難以言喻的腥臭瞬間填滿呼吸。
“你個掃把星!”她聽見人群中這樣喊。
“你個害人精!”
“都是因為你,害得國不國,家不家!”
“害人蟲!滾吧!”
霎時。
垃圾就像天女散花,準確無誤砸在福凝身上,很快,狼狽如叫花子,惡臭如糞坑。
堂堂一國公主,屈辱至此。
瞧了好半天的城主忍不住發問,“郡主大人,您是用了什麽法子,讓她甘願自投羅網?”
福凝公主本可以逃,可她偏偏回來了,實在匪夷所思。
李汐今勾起唇角。
“我放出風聲,若她不現身,屠汾城滿城。”
“若她不跪,血屠半城。”
城主心一抖,傳聞上麵那位的得力助手——這位郡主大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再看向那抹狼狽之極的身影時,眸光多了幾分惋惜與哀歎。
李汐今開心看著下方鬧劇,自言自語道,“李福凝,很痛苦吧,你救了他們,他們卻在傷害你,我就是要你感受這份痛苦,我要讓你永遠無法忘懷,心永遠永遠在滴血,就像……我一樣。”
最後一句她說得很輕,很快被吹散在風裏。
福凝隻停頓一會兒,像沒有知覺般,頂著滿身狼狽惡臭,繼續一步一跪。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公主,所有人也忘了她是公主。
一個溫軟的東西砸在福凝臉上,她抬起頭,直直注視滾落眼前的饅頭,沾了一層灰土,髒兮兮的,可福凝卻好像聞到了它的香味,在這惡臭之中,聞到了食物的馨香。
她伸出手,抓起饅頭,慢慢抬起眼皮,在汾城百姓麵前,露出一張俏生的臉,幹淨純粹的眸光中,不見一絲怨恨與痛苦,隨即,展露溫婉笑顏。
“食物來之不易,不該如此糟棄,它應該進入腹中,填轆轆饑腸,飽一家老小,甚至一國老少,而不是用來砸我發泄,這不值得。”
在場的人,都因為她的話而停滯了動作。
他們看見,公主用同樣髒兮兮的手,輕輕撕開塵土皮麵,露出潔白的內裏,輕輕咬了上去……
她的動作是那麽自然,沒有一絲嫌惡,她依然跪著,但又好像從未跪下,至少在他們心裏,她比他們高大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