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私奔
禪房。
寂圓盤坐在蒲團上,單手豎在鼻前,嘴裏念念有詞,嘴巴一字一張,異常遲緩,就連手下的木魚,也是生鏽般,很久才敲一下,震出沉悶的回音。
窗戶開著,遙遠的晨光照射進來,經過枝葉的篩選,逐漸黯淡。
小沙彌走進來,恭恭敬敬,“師叔……”
“到了。”
聲音輕如幻聽,又虛如秋風,小沙彌愣了一秒,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是師叔說了話,隻是,他還未說明,師叔怎麽就知道他們來了呢?
壓下疑惑,“是的,師叔,白可施主他們到了。”
寂圓緩緩張開眼,布滿皺紋的臉上,一雙眼卻沒有年齡固有的混濁死寂,仿佛承載了世間萬事萬物的大智大慧,平和自然。
白可他們站在門外等,僧衣已褪,行囊已背,準備出發。
過了會兒,小沙彌走出來,“阿彌陀佛,白可施主,師叔讓你進去。”
白可走了進去,隻看到寂圓背對端坐的背影。
“喂,老和尚,我們要走了,來向你道別。”
木魚遲緩敲了兩下,然後停下。
寂圓的聲音響起,不知怎的,在白可聽來,仿似來自亙古,跨越了桑海滄田。
“白可,你可知,我剛見你,就想拿柳條抽你。”
內容就一點也不滄海桑田了。
白可輕笑,“這麽暴躁。”
寂圓沒接腔,過了半晌才開口。
“陛下曾找我算過命格,公主與時墨是否適合在一起。”
白可抿唇,“然後呢?”
“大吉。”
兩個字像有千斤重,吊在白可心頭,壓得他難以透氣。
“……把命運交給一張卦,愚蠢。”
“信也好不信也罷,不也被你攪弄混濁了嗎。”
似想到什麽,白可抬眼,“還有後續吧,否則我攪和了所謂大吉的婚禮,皇帝絕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
寂圓似點了點頭,“不錯,有後續。”
他回想窺探命格之時,茫茫洪流中,有兩道彩光,其中一道,平和耀眼,如細流漫出四野,溫而無害,安而無傷,正是公主與時墨結親的大吉。
另一道,卻光彩奪目,驕陽似火輝煌,它的璀璨與熱烈,竟叫人無法直視,心中隻剩震撼。
正當他想探明白些,卻看到一道攜帶劈裏啪啦可怖閃電的黑光,纏上熱烈彩光,命格走向撲朔迷離,再探下去,有違天機,寂圓被撲溢出來的光束震了回去。
終其,他都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好與壞,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阿彌陀佛,公主命格跌宕,你的存在或許是祥瑞,也有可能是禍根,這就是為什麽陛下輕易放過你的原因,若是禍根,斬殺無甚弊端,可若是祥瑞,你若身死,命格大動,公主也很有可能不複焉存。陛下不動你,是在賭你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個。”
白可捏緊了拳頭,固執道,“我永遠也不會害公主。”
他給出自己的保證,也想側麵表明,皇帝的選擇是對的。
隻是,光陰漫長變化,短短的一句保證,沒有什麽重量,寂圓沒有接腔。
“白可,你須知道,你與公主不是一類人,時墨與公主才是一類人,公主心懷大愛,你隻有小愛,少不了橫生波瀾,前途難料,還是那句話,該放手就不能緊握,否則……傷痕累累肝腸寸斷。”
他好言及此,卻隻收到少年的輕蔑冷哼。
“愛千萬人是大愛,難道愛一人就是小愛了嗎?”
“對,我白可非良善之輩,骨子心腸都是黑的,終其一生也洗不如你們幹淨,我把一人放在眼珠子裏,籍慰延續也該在太陽底下正常溜達的生命,難道也不被允許嗎?”
“人人自危,等待救世主,若無法救人,至少也要學會自救。大師,像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會放手的。”
千言萬語,隻為勸他放手,可他不會放手。
言盡於此,少年站直,恭恭敬敬鞠躬,“白可就此別過,大師保重。”
他剛邁出兩步,就聽到寂圓歎道。
“你這人,又黑又執。”
他頓了一會兒,又聽到寂圓語氣輕緩兩分,似想明白了什麽。
“佛渡有緣人,無緣人自渡,前路漫漫,自會有光,白可,珍重。”
白可輕點頭,走了出去。
寂圓不知,他曾經的生活是場摧殘人心的煉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度日如年,直到麻木不仁。
惡魔之子,最過貪婪霸道。
他既然和公主站在了一起,就沒有放手的說法。
白可出去後,福凝進來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鼻端是繚繞的焚香,合手作揖。
“寂圓大師。”
寂圓依然背對端坐,“公主有疑。”
“是的,”福凝眸中現出迷茫。
“阿彌陀佛,妒是劫,福也是劫,恨是劫,愛也是劫,一念之間是生靈大地,全看公主你如何抉擇。”
福凝斂眉,抉擇……在她嗎。
“大師,若我向著人心,人心會向著我嗎?”
寂圓笑了,“公主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福凝想了想,也笑了。
“也是,謝大師解疑,望大師珍重。”
她剛說了這話,就聽到咕嚕嚕的滾地聲,突兀響起,本該在寂圓手中的木魚,卻躺倒在地麵,然後寂圓仿似毫無知覺般,老僧入定,無動於衷。
心上升起些許不安。
“大師?”
寂圓沒有回應,背影佝僂。
福凝輕喚著,慢慢走近,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大師?”
她蹲下身,側著頭看去,寂圓大師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似沒了生息。
福凝慌了,“大師,大師!”
她剛想去叫人,就聽見——
“別慌,隻是睡著了。”
側頭,寂圓已經睡眼惺惺睜開了眼。
福凝,“……”
不要說著說著就睡著好不好,很嚇人的!
……
福凝和無影坐馬車,其餘人騎馬,離開了萬佛寺,從小路踏上歸途。
剛走沒多久,一陣馬蹄聲響起,在他們後方,煙塵滾滾。
眾人心頭一凜,無影立馬抓緊劍柄,蓄勢待發。
福凝疑惑,難道那些人這麽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馬蹄聲停在馬車邊,也沒聽見任何的打鬥聲與嘈雜聲。
無影掀開轎簾,福凝探出頭,就看到金山坐在馬背上,喘著氣,瞪大了眼睛,異常氣憤難當。
“你們竟然私奔!!”
“……”
瑪德,智障……
見過五個人集體私奔的嗎?!
人數也對不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