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聞風喪膽琴聲鋸鋸
黃主事也想不通,問,“為何?”
“我的琴聲有點特別。”
興許不止有點,而是很特別。
可宮外人與宮裏人不同,民間世俗,大千世界,什麽稀奇古怪的沒有。
想她很久以前的某次生辰,得父皇恩準,微服出宮遊玩,全程目瞪口呆,什麽嘴裏噴火,吹笛蛇舞,胸口碎大石,震驚小眼球,一度擔心那人會被砸死,結果石碎了,那人也安然無恙,笑嗬嗬捧著一個銅鑼討打賞,由於過於震驚,福凝還伸手反抓了一把碎銅板,聽到哀求,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不要臉傷天害理的事,趕緊放回去,又讓香桃拿了大銀兩做為賞賜,以表敬意。
高手在民間,不能小看宮外人的承受能力,自己的琴聲對他們而言也許算不了什麽。
黃主事還未做答,藍主事倒站了出來,張眉怒目,大粗嗓門道。
“次序已定,不能更改,不可壞了規矩,若人人無視規矩,放蕩不羈,這比賽還有什麽意義!”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視線是瞥向了親楓,滿滿的針對感。
突然中箭的親楓一頭黑線,不就是比賽的時候睡了幾覺嗎,這藍老頭,就處處看我不順眼,現在還趁機紮我。
親楓眼珠子往上瞥,無視他的警告,哼,不跟老頭一般見識。
不光藍主事反對,其他選手也抗議。
“對啊,要守規矩,否則抽簽還有什麽意義!”
“怎能輕易更改,有違公平。”
“我們也不同意,抽簽看天,自有定數。”
個個都說得很有道理,福凝摸摸下巴,讚同的點點頭,說得好,說得對。
民心所向,黃主事也給了沒有出乎意料的回答。
“喜樂佳人,不可更改。”
話雖如此,福凝還是做出善意的提醒。
“我的琴聲也許會影響到你們。”
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嗤之以鼻。
官宦世家,琴棋書畫本就是基礎,撫琴弄雅沒在少數,日常聚會不是談琴就是聽琴,左不過是稀疏事,怎麽會被影響,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人。
黃主事也是一派自信滿滿,眉眼皺紋都透著股意氣風發勁兒,好像福凝剛剛講了一個很幼稚的笑話。
“我黃某,主持陌上少年選拔大賽十幾年,什麽樣的琴聲沒聽過,能影響我的,寥寥無幾,喜樂佳人,你若能影響我們,證明你實力不俗。”
福凝緘默。
若是好的影響也就罷了。
可是,據說,隻要是自己練琴的那一天,附近的宮人做事都會出錯。
不過,她依然相信,宮外人沒有高牆的束縛,他們的心也更大,容納能力更強。
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組上台,三人各坐一邊,麵前擺有供比賽使用的桐木琴。
琴聲起,悠悠揚揚,如行雲流水在四周漫溢開來,飛出牆外。
牆外的人都不由自主靜止,豎起耳朵,聆聽琴音。
很多人都是粗人,但不妨礙他們有向往高雅的心,不管聽沒聽懂,總之一臉癡迷相就對了。
還時不時咂摸兩下,裝模作樣點評,“好聽”“真好聽”。
文化水平受限,就兩個詞翻來覆去的使用。
在嫋嫋不停的美妙琴聲中,對大部分人而言,時間過得很快。
對親楓來說,也是一樣。
他在第一首曲子的時候就睡著了,臉懟著天,睡得很香,惹出藍主事一肚子火,使勁瞪他,好像能把人隔空瞪醒一般。
坐在兩人中間的時墨,麵色不改,處驚不變,永遠是一副翩翩爾雅的公子模樣。
評級有甲乙丙丁,得乙的比較多,甲級較少,而汐今不負眾望得了甲。
她很高興,福凝也為她高興。
很快,到福凝彈琴,上了台才知道,白可竟在同一組。
他坐在側方,用口型說,加油。大眼睛柔軟而明亮。
福凝全身瞬間充沛動力,感覺自己能彈出一首驚天地泣鬼神的曲子,百世流芳。
雖然有些偏差,不過她也確實做到了萬世流傳,這都是後話。
牆外的人還在貼牆期待著。
時墨瞥了一眼自動醒來,半睜眼看著的親楓。
“你不打算做點什麽?”
剛睡醒,狹長的眼睛猶帶朦朧,卻邪笑道。
“也得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是人間也會有十八層地獄。”
他把懷裏的棉花團掏出來,本想立馬塞進耳朵,看了一眼沒有任何防護的時墨,好心問道。
“要不,分你一團?”
時墨搖頭,拒絕了,“我是評委。”
哪有選手彈琴的時候,評委不聞不問當聾子的。
親楓知他有原則,沒強求,兀自把象征安全的棉花團塞進耳朵裏,嘿嘿嘿,笑得惡劣。
比賽次序是某位不認識的佳人先,然後到福凝,最後是白可。
福凝提議和白可換,少年沒同意。
圓眼睛含柔帶水,十分動人,笑意淺淺說,“聽了喜樂佳人的琴曲,受到鼓舞,我會彈得更好。”
哎呀,真給力!
福凝頓時信心滿滿。
白可含笑,藏在眸底的,是無邊寵溺。
遙想當年,公主初彈琴,就不好聽,太傅說很正常,多練練就好了,結果事與願違,越練越不好聽。
太傅不信這個邪,公主也不死心,天道酬勤,終於,公主練出了——能把人嚇跑的琴音,方圓十裏無人煙。
從此,小公主彈琴,成了宮裏人的噩夢,夜晚難昧,白天恍惚,要好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
甚至因為公主的琴聲,貴妃殿變得越發冷清,誇張傳言有會釋放魔音的妖怪,聽到的人不是瘋就是傻,有鼻子有眼,唬人之極。
貴妃笑道,“正合我意,不用與那些人虛與委蛇,耳根子清淨。”
這話是真,也是為了安慰失落的小公主。
小公主堅強,表麵安樂無事,私裏黯然。
“白可,你說我彈琴是不是很難聽?”
搖頭。
“你在安慰我吧,我也想彈好聽的曲子,能夠觸動人心,給他們力量。”
憶起往事,白可微微笑,眼神越發溫柔。
小公主,你一直是我的力量。
一曲落,牆內外的人都在等第二曲。
甚至,因為之前的發言,牆內人對喜樂佳人的這一曲期待更甚。
倒要看看,有什麽能耐,能夠影響他們。
聲起,一秒兩秒三秒,眾人麵色古怪,覺得不可思議,懷疑是自己幻聽了,竭力忍耐。
福凝初始忐忑,看沒人離開,放下心來,全心全力彈得更起勁,琴聲大作,整個人沉浸其中。
五秒六秒七秒,終於有人受不了尖叫著跑出去,這一下,像點醒了求生的通道,唰啦啦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狂衝出去,要多快有多快,衣袂翻飛,百米衝刺,什麽禮儀姿態,都拋到了一邊,保命要緊。
牆外的,擺攤喝茶遛鳥,一時間全部陣亡,屁滾尿流,四處逃命,就連籠中鳥都給嚇暈過去,獨留一地狼藉,人走茶涼。
從此,京城三景,隕落一景。
從此,民間有了個可怕傳說:聞風喪膽,琴聲鋸鋸。
場內,不是評委的主事,全跑了,留下四個盡職盡責的評委和堵著耳朵淡定如沒事人的親楓。
黃主事使勁咬著牙,內髒幾乎要爆血。
怎一個難聽了得,直接晉級恐怖。
明明每個音每個調每個手法都是錯的,若一下下的來,給人緩衝時間,也不會難受至此,可偏偏彈得飛快,手法殘影,在錯誤的道路上用上了加速度,一騎絕塵,超出人體耳朵的承受範圍,好比拿著鋸子飛快鋸木頭鋸青銅,噪音尖銳疊加,難聽到要命。
而且,因為它出現的時機格外突兀,前麵都是悠悠美音,然後突然出現,沒給人起承轉合的反應時間,驟然襲擊,難聽的等級一下子飆升十個度,完完全全的身心折磨。
小公主專心彈琴的時候,一心就會在琴上,偶爾抬頭也是看看白可,因為小少年一直微微笑看著她,俊秀溫柔,讓她很有力量。
因而,完全不知場內已經空蕩,直到彈完,鬆下心神,左右看一眼,才發現,人都沒了,包括同一組的佳人,留下空空木琴。
還不等福凝低落,就聞耳畔掌聲響起。
回頭。
白可漾出治愈係的笑容,清軟的聲線帶著肯定。
“很棒。”
福凝瞅著他無比真誠的模樣,又一點點歡喜起來,驅走悲傷。
已經元氣大傷的評委,勉勉強強站立,聽了話,內心咆哮:哪裏棒了!
鑒於喜樂佳人的破壞程度,三個評委不約而同評了個空白,連個最末的丁也不肯給,這也是陌上少年有史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估計也會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唱。
時墨倒是與眾不同,給評了丙。
唇色有些蒼白,依然麵無表情說,“尚可。”
即使最後經過討論,福凝還是得了個空白等級,她也萬分開心,能被肯定,再怎麽微小,也會無比高興。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經過自己琴聲的洗禮,後麵的人,除了白可,全都發揮失常,無一幸免。
好愧疚,怎麽和說的時候不一樣。
皇宮。
大公公急急忙忙跑進金鑾殿,邊跑邊說。
“陛下,公主今日的撫琴賽已經結束。”
皇帝審批奏折的毛筆一頓,麵色古古怪怪。
“結果如何我就不問了,我隻想知道那些人還好嗎,要不要派太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