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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哭包

  據聞。


  我的出生堪比神跡。


  神跡分為神鬼離奇、世俗罕見,我占了後一項。


  那一夜,黑空無雲,月光澄澈,連聒噪的鳥叫蟬鳴都不曾有,寧靜祥和。


  母妃一拍皇帝大腿,興衝衝斷言,“當真是個生孩子的好時日!”


  一語成畿。


  即使還在肚皮裏,我也萬分乖巧聽話,腳蹬了兩下,生命之水開始流逝。


  ——羊水,破了。


  皇帝老爹哪見過如此仗勢,愣頭愣腦,又急又怕。


  還是母妃身邊的大侍女石姑姑有眼力勁,發覺屋內動靜不大對,馬上走進來,就看到捂著肚子低聲哀叫的母妃和急傻的皇帝。


  她當機立斷,叫來產婆,又讓太監把皇帝扶出去。


  皇帝剛出門口,十個產婆剛剛進去,嘹亮的嬰兒聲立即響徹宮殿……


  速度之快,聞所未聞。


  皇帝幾乎以為是幻聽。


  要知道,他作為皇帝,膝下兒女不在少數,孩子沒生過,見過的生孩子場麵隻多不少。


  一屍兩命的情況少,可難產三天兩夜的大把,就連我兄長出生的時候,母妃也痛了整整一天兩夜。


  所以鑒於種種前車之鑒,母妃懷胎十月,他就準備了十個月。


  宮裏穩婆上百,精挑細選才拉出來十個,隨時候著;太醫們也受到同等對待,懂婦理的太醫全趕皇宮裏住著,貴妃不生不能回家;更別提吃穿用度,精細精貴,就連那石子路,走之前都得鋪上布帛,謹防摔倒。


  母妃說與我聽的時候一臉甜蜜,我卻恍然大悟。


  怪不得太醫們總苦著臉說,小公主,為了你,我們遭了多大罪。


  原因在此。


  我的降生順利得出乎意料瞠目結舌,甚至五味雜陳,皇帝老爹為了能母女平安,可沒少折騰宮裏人。


  現在看來,皇帝多慮了,他們白受苦了。


  穩婆把我洗幹淨,裹上小被子,抱出去給皇帝看。


  聽當事人說,我不哭也不鬧,睜著大眼睛,還對皇帝老爹笑,月光垂憐,入我笑臉,恰似仙童。


  皇帝大喜,當即封我為“福凝公主”,連夜昭告天下。


  這可是千百年來第一例,剛出生就榮獲封號,妥妥的贏在起跑線上。


  母妃說,凝兒很有眼力,打小就知道該討好誰。


  ……


  ……


  除了剛出生那會兒,嚎過兩嗓子,其餘時候,福凝小公主都不哭不鬧,安靜乖巧。


  這性子,甚得父母親和伺候的宮人們喜愛。


  乖萌,懂事,不用操心!


  漸漸的,貴妃發覺不正常,怎麽兩三年過去了,小公主也沒哭嚎過一聲,是宮人們照顧太好了,所以無憂無慮無煩無惱?

  她與皇帝一合計,越琢磨越覺得不正常。


  趕巧,周遊列國的寂圓大師回到萬佛寺,據稱,大師佛法高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古今,看破五常,圓寂後能直接位列仙班。


  夫妻倆帶著小公主急急忙忙去拜見大師。


  大師說,“小公主極賦慧靈之根,滿則虧,故而難以開竅,神識遲鈍,並不礙事。”


  耳聽大師一番話,夫妻倆才放下心來,還好不是什麽身體毛病,遲鈍就遲鈍些,有他們護著,誰敢欺負公主。


  皇帝龍心大悅,又是感激又是大把大把捐香油錢,還要給佛像鍍金,盡顯皇家土豪風範。


  小公主福凝不知他們開心個什麽勁,隻是這無孔不入的經文梵音,著實催眠,昏昏欲睡。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陷入沉睡的最後一刻,她好像聽見禿腦袋爺爺說。


  ——情愛難識,歸宿難斷。


  春去春來,春來春去。


  福凝公主五歲那年,皇帝老爹請了太傅教學。


  皇室子女,男兒三歲進學,女兒四歲進修,還是皇帝垂愛,憐小公主心智不開,才推遲一年。


  小福凝素來於物淡淡,叫什麽做什麽,乖乖接受安排,不爭不吵。


  皇帝貴妃亦都認為,進學隻是件稀疏事,無甚掛懷。


  結果,三天後傳來小公主逃學的消息。


  宮中大亂。


  福凝不知自己闖下大禍,兀自從假山後的狗洞爬出,成為第一個會爬狗洞的尊貴公主。


  上學實在沒趣,內容枯燥,字體密密麻麻眼花繚亂,太傅凶板著臉,一坐就是一柱香。


  狗洞外,守衛並不森嚴,她記得寢宮栽有高聳入雲的木棉花樹。


  遠處,重重牆瓦內,也有冒紅的樹尖,該是她的寢宮了。


  小公主胡亂挑了條沒人的道跑,跑著跑著,紅樹尖不見了,自己也不知來了什麽地方。


  破舊,荒廢,空氣中甚至有若有似無的腥味。


  這是哪兒?


  不遠處,有腳步聲,踢踢踏踏,叫叫嚷嚷,感覺很生氣,福凝聽著害怕,鑽到角落的雜草堆裏。


  然後,大眼瞪小眼。


  皇宮護衛隊,執刀帶甲,個個麵色不佳。


  “人交給你們,怎麽還跑了呢!”


  太監管事伏低做小,哆哆嗦嗦,嗓音陰細。


  “看他年歲尚小,模樣乖巧,一時疏忽大意,才讓他跑了出來。”


  “少說那沒用的,快給我找,衝撞了貴人,咱們可擔待不起!”


  小公主豎起耳朵,聽了幾分言語。


  然後對蜷縮成一團的小白團說,“你也是偷跑出來的?”


  小白團瘦弱白嫩,圓眼睛含著兩泡熱淚,唇紅齒白,微微一愣,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福凝,不敢作答。


  福凝瞅他可愛,心生歡喜,湊近些說,“我也是偷跑出來的。”


  很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自覺意味。


  小白團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上下掃望她一眼,慢慢湊近些,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抓住福凝的袖子,仰著精致軟萌的小臉,可憐糯糯說。


  “姐姐,我怕。”


  ……


  天哪!


  心跳狂飆!


  萌化了!

  福凝打小對可愛的生物沒有免疫力,四歲那年,得一雪兔,活潑可愛,恨不能日日相親,夜夜相依。然惜,雪兔久離鄉,水土不服,孱弱病死,她還為此鬱鬱寡歡良久,自此,貴妃嚴禁小公主再養寵物,免於忍受動物命短無常的生離死別之苦。


  福凝伸出手,握住小白團,兩手交疊,微微一笑。


  “不怕,我會保護你。”


  可愛美好的事物都應該被保護起來,給予幸福安康。


  小白團得了溫暖安慰,長睫毛沾著點點雨露,一閃一閃,靠近些再靠近些,窩進小姐姐懷裏,悄聲哭起來。


  他一直擔驚受怕,碰了溫暖,就再也不想放手。


  小白團纖細瘦弱,福凝較為圓潤懷實,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攬入胸懷。


  摟著他,像父皇撫慰母妃般,輕輕拍打他的背。


  福凝一向得父皇母妃和宮人的倚仗,還是第一次成為別人的倚仗,責任感油然而生。


  麵前的雜草,突被撥開。


  戴甲士兵大喊,“找到了,他們在這兒!”


  管事太監在其他地方搜查,聽見遙遙一亮嗓,高興起來,顛兒顛兒跑過去,沒有細想士兵說的是“他們”。


  福凝被士兵揪了出來,小白團摟著她的腰,死活不鬆手,哭得淒淒慘慘。


  士兵還要揪他,被小公主一小爪子拍開。


  “不得無禮!”


  這話,她是從大侍女香桃那兒學來的。


  每回有下人犯渾,香桃隻需嗬斥一聲,豎眼橫眉,就沒人敢動彈造作。


  隻是福凝年歲小,橫眉豎眼也隻是氣鼓鼓的像個包子,非但沒有威嚴,還稚氣奶萌。


  士兵們樂道,“這回是哪家大人犯事,看衣著打扮,莫不是個小姐娃娃吧!”


  剛好趕過來的管事太監,恰好聽到這話兒,頓時頭皮發麻,腳下踉蹌,差點摔倒。


  神啊,他丟的是個男娃娃,可沒有女娃娃!

  雖說家族株連,五歲以下的男童女童都會發配到宮中,男童斷根,做最低等的太監,女童為奴,幹最苦最累的活兒。


  隻是這女童都在遙遠的浣衣局歸置,不可能跑到這兒來!

  他擠開士兵,急急一打眼,就明白了,哪是什麽小姐娃娃,分明是個小主子!


  士兵守外,對衣著飾品沒有研究,可他們太監,天天在各個宮殿來往,早成火眼金睛。


  小主子衣飾簡單淡雅,卻處處透著矜貴奢華,那手上的玉鐲子,腰間的玉佩,發髻上的明珠,都是不可多見的世間珍品。


  管事太監冷汗津津。


  福凝雙手摟著小白團的脖子,大聲糾正道,“我不是小姐娃娃,我是福凝!”


  士兵到底心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也怪小公主平日裏過於低調,還沒其它妃嬪愛鬧騰的熊孩子出名。


  公公們卻紛紛腿軟,折腰屈膝,跪作一團。


  “拜見福凝公主!”


  眼見如此,士兵們麵色煞白,立即跪倒。


  “不知公主駕到,還望恕罪!”


  懷裏動了動,福凝低頭一看,小白團正抬頭看著她。


  福凝隻比他高一頭,此番動作,使臉靠得特別近,近到她能看見,黑眼珠裏,全是自己的倒影。


  小白團精雕玉琢,眼睛含淚,慢吞吞吐出一個字,“怕。”又軟又萌,實在可愛得緊。


  福凝摸摸他的臉,笑道,“別怕,我是公主,父皇說了,隻有我能欺負別人,別人不能欺負我,我會護著你的。”


  小公主隻是複述父皇的話,全然不知,跪著的人快嚇傻了。


  小白團定定瞧了小公主一會兒,露出一絲輕微笑意,在琉璃般的瞳孔漫溢開來,特別好看。


  “我相信姐姐。”


  說完,又把頭埋進公主懷裏。


  底下太監瞧著很是不妥,這小子可是在冒犯貴人,雖然都隻是娃娃,可貴人就不是普通人,更何況是公主,金枝玉葉,普通人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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