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完美的受害者
既然到了這裏,謝曉雲也不再遮掩了,那些她曾經受過的委屈、誤解和屈辱,她一五一十的給俞大嫂聽,隻是有一點十分讓人覺得奇怪:跳海輕生之前,她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隻求一死以證清白,可是如今娓娓道來,卻像是旁觀者一樣。
謝曉雲她如何因為家庭成分不好,不能上大學,不能找到好工作,隻好嫁到農村程家,因為他們家根紅苗正,能給她稍稍的遮風避雨,度過那個混亂的年代。
俞大嫂完全不理解怎麽世道會變成那樣,而謝曉雲也奇怪為什麽這裏沒有受到波及。
總之他們雖然在背景上是雞同鴨講,但是事情的本身,卻是沒有什麽分歧的。謝曉雲不過是被隔壁村的那個來的光棍拉住,光化日了幾句調笑的話,就成了她的罪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罵的最凶的卻是那些平日裏總喜歡跟著我學這學那的姑娘媳婦們。”謝曉雲一臉茫然,她以為她在村子裏是受歡迎的,即便丈夫去世,村子裏那些姑娘們也都喜歡學她那些城裏做派。
她喜歡在院子裏種花,不是什麽名貴的花草,路邊上見到的野花,開得好看的她也會挖回來種,山上的石蒜花、野蘭花更是種了一院子,野菊花,迎春花,總之謝曉雲的院子無論什麽時候去,都有怒放的花相迎。
謝曉雲讀書、寫字、種花,卻不會種地,不會下田插秧,不會打豬草煮食,不會養雞趕鴨,雖然丈夫活著的時候對她百般嗬護和容忍,讓村子裏的姑娘媳婦們都羨慕不已,可是他畢竟身體不好,早早的去了。
因為她膝下無子,田地自然而然的都被叔子拿走了,就連她的那方院子,如果不是顧忌著顏麵,隻怕也是受不住的,這次出了這事兒,自然是落下了話柄。
村子裏的姑娘媳婦兒們都在背後議論她,她輕浮不檢點,她狐媚克夫早晚遭報應,她無論走到哪裏人們都躲避著,男人們管著自己的媳婦兒,長輩們管著自己的女兒,來的光棍們都往她跟前湊,她板著臉不理睬,光棍們就衝她身後呸了一聲罵的十分難聽。
謝曉雲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屈辱和侮辱,雖家裏出了事,可是丈夫一直都是好好護著她的。但她現在一個人,再沒有人能護著她了。
謝曉雲越是忍讓,別人就越是得寸進尺,甚至到了最後,她丟光了程家的臉,她的院子被叔子收了回去,她被趕出了村子,隻身一人,身無長物,她能去哪裏,還能去哪裏?還能做什麽?
她連娘家都不敢回,一則娘家還風雨飄搖,二則生怕把這些屈辱再帶回去給父母,他們已經很苦了。最終,謝曉雲隻能投了海。
她在海裏沉浮的時候,依舊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讓那群姑娘媳婦兒們如此痛恨她,批判她如同她做了什麽見不得饒事情,明明不是她的錯!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譴責她?為什麽從來都沒有人過一句那個來子的不對?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她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俞大嫂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她們無非是嫉妒你,你跟她們不一樣,沒事的時候,她們跟著你,捧著你,討好你,可是未必心裏就真的喜歡你,隻不過是你讓他們羨慕而已。”
“等你有點什麽事情,她們就恨不得把你踩到泥土裏,誰讓你之前處處跟她們不一樣!”俞大嫂一針見血,謝曉雲死裏逃生才想明白的道理,俞大嫂卻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如果你之前不如她們,興許她們還會同情憐憫你一下。”俞大嫂心裏十分堵得慌,好在謝曉雲沒死,不然就這麽死了,豈不是白讓她們高興了?
“嫂子的有道理。”謝曉雲點點頭,她如今算是看得透透的,早些年丈夫還活著的時候,她的日子過得太讓人眼紅了,一個成分那麽不好的姑娘,憑什麽過得那麽好?
“老爺既然讓你活著,你就好好活著,活給那些人看。”俞大嫂輕快的。謝曉雲眼裏噙著淚,眼圈兒紅紅的,卻笑著點點頭,她心裏的種子,終於破土而出了。
在這個封閉落後連電燈都沒有的地方,謝曉雲找到了活著的理由:好好活著,活給那些人看!俞大嫂伸出手,擦掉了謝曉雲臉上的眼淚,她的手粗糙,刺痛了謝曉雲的臉,卻溫暖了她的心。
“實在不行,你要是不嫌棄,就在村子裏住下來,你的事情,我不會出去的。”俞大嫂熱情的:“反正你也沒有地方可去,雖然你的那些事情,那些東西我們這裏都沒有,但是我們這裏人好,沒有那麽多烏糟事兒,你可以留下來。”
謝曉雲有些遲疑:“可是我總不能一直住在你們家,哪裏走親戚走了一輩子都不走的?”俞大嫂笑了笑:“這是事,我們家有的是房間,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們還有一棟老房子,你可以住過去。”
“就是你剛才的曉桐的親事,怕是我使不上力了。”謝曉雲抱歉的,她回不去了,上哪裏給俞曉桐一門親事去。
“不妨事兒,你們村子裏那些姑娘,我還真看不上,一個個都勢利得很,配不上我家曉桐。”俞大嫂驕傲的。
謝曉雲笑著點頭,這個她深表讚同,那些姑娘,真的配不上俞曉桐,曉桐是個好孩子,值得一門好親事。
兩人又隨意聊了一會兒,俞大嫂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屋睡覺去了,謝曉雲沒來的時候,她找個聊談心的人都沒有,俞家爹爹出海累得吃好飯倒頭就睡,很多話又不好跟兒媳婦們聊,兒子們也不會聊,這好不容易來了“娘家的妹子”,當然得好好聊個夠。
半夜,謝曉雲夢見自己又回到了筱筱的店,很奇怪,這個地方在她的記憶裏早就變得模糊不清了,兩饒長相,店裏發生的事情,跟他們相關的一切事情,謝曉雲都不大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