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財富值
一片漆黑的全息屏幕中,巨大的【救贖】兩個字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背著草簍的桑萌萌一閃而逝的剪影。
因為全息屏幕幾乎全部模擬現實的原因,中央廣場的猛獸們都彷彿站在瘦弱的桑萌萌面前。
和體型巨大的猛獸們相比,面露失望之色的桑萌萌實在是小的可憐。
她戴著一頂枯葉編成的草帽,淺粉的唇上結著一層薄薄的血痂。
幾乎所有處於中心廣場的猛獸們全都緊緊盯著全息屏幕,心臟「砰砰」地跳著,不知是被桑萌萌的樣子吸引了,還是期待著影像接下來的內容。
不止他們緊張,連遠在白龍星演播室里,看著機器人小花操控播放影像的熊小朵也是萬分緊張。
在過去的一小時里,他們只來得及將先前那十幾秒的影像切割,做成了一段一分鐘宣傳影像。至於廣告時間剩下的四分鐘,則是在宣傳他們的「人類幼崽氪金救贖計劃」。
儘管知道直接介紹氪金計劃的效果可能沒有崽崽的影像效果好,但巧熊難為無米之炊,他們也實在是無計可施了。
眼看宣傳影像即將結束,熊小朵的大爪子又忍不住摸上了信號接收器。
上一次,他撞上了信號接收器,結果奇迹發生,這一次,說不定奇迹還會發生呢?
熊小朵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但當他的大爪子剛一摸上信號接收器,老舊的信號接收器居然真的亮了起來。
???!!
「哥,哥!」熊小朵連忙大聲喊熊月,頭皮發麻,不斷指著信號接收器。
熊月也是頭狠熊,當即拉著連通著全息星網的設備,直接將新接收到的影像接在了宣傳片後面。
而此刻,中央廣場、全息屏幕上,正好放到宣傳片的最後一句話。
【你,準備好拯救她了嗎?】
巨大的通用語緩緩消散,整個全息屏幕又陷入了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大白虎吃驚了片刻,才小聲對身側滿臉激動的兔小姐道,「這就是昨晚在我們星球上放的影像,就這麼點,你可別高興的太早,說不定馬上就說需要我們的幫助,讓我們氪金了,都是套路……」
大白虎說得信誓旦旦,但可惜打臉來得太快,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從完全遮蔽了整個天空的黑暗之中,猛地傳來了呼嘯不斷、如同悲鳴一般的嗚咽風聲。
「砰!」、「砰!」
狂風肆意拍打著木塊,傳來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敲門聲,彷彿那風化成了猛獸,隨時會闖進來。
伴隨著狂風一同侵襲而來的,還有無孔不入的寒冷。
原本溫度適宜、十分愜意的中央廣場,幾乎瞬間就變成了濕冷入骨的苦寒冬季。
一些沒有皮毛、還穿著短袖的非人類瞬間被凍得渾身發抖,牙齒一個勁地打顫。他們幾乎快要受不了這樣的溫度,想要立刻離開中央廣場。
可是,他們原本漆黑一片的視線里,卻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一縷微弱的柔光在黑暗裡不斷跳躍閃爍著,就像漫漫長夜裡驅散陰寒的一絲火光。
伴隨著那點微光,他們看清了狂風不斷拍打著的東西。
——那是一扇單薄脆弱、四處漏風的木門。
「砰!」、「砰!」
冷風越來越大,順著腳腕不斷往上爬,一點點割過鱗片和皮膚,再得寸進尺地爬進皮囊里。
伴隨著這股狂暴的寒冷,所有猛獸眼前的世界也彷彿被吹裂了,開始劇烈地搖擺起來。
天旋地轉之中,一個潮濕枯萎的草堆就那樣突兀又自然的出現在了所有猛獸眼前。
那是一個直接鋪在木頭上的草堆,草堆尖長、乾癟、看起來很扎人,隱隱透露出一股霉味,明顯不是什麼溫暖的地方。
可就在這樣簡陋的枯草堆里,卻蜷縮著一個小小的幼崽。
她似乎很瘦弱,為了保暖,大半個身子都埋在稻草中。
因為光線暗淡,大家看不清幼崽的穿著,只能大約感知到她穿得很單薄。
視線不斷搖擺,當能依稀看清那個幼崽緊緊交疊在胸前的雙手的時候,一些感性的非人類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眶。
那是一雙怎樣的手。
枯瘦、難看,指骨突出。
小小的手掌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傷口和凍瘡,有的結痂了,卻還有很多很新鮮,在不大手指上肆虐,紅腫發青。
她指縫附近,更是有幾處被磨出了血,沾著洗不掉的污染沙土的顏色。
而在那雙實在不能稱得上「好看」和「可愛」的小手裡,此刻正緊緊攥著一塊邊緣光滑、隱隱發光的石頭。
那個石塊幾乎所有猛獸都認識,那是暖石。
看大小和品相,是最差最低廉的那一種。
溫度不高,持久性差,每天要花費很長時間充能,但可使用的時間卻很短。
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價格便宜。
一枚猛獸幣能買到四五塊暖石,現在幾乎沒什麼猛獸會用了。這種最低端的暖石,被很多猛獸隨意買來磨爪子,或者乾脆就用來墊桌角。
可這樣質量很差、保暖效果很差的便宜暖石、這樣他們不屑一顧的暖石和那堆幾乎可以說是垃圾的乾草,卻是桑萌萌唯一僅有的保暖措施。
她手腕腳腕上,都有被凍傷的痕迹。
那樣弱小的幼崽,就這樣蜷縮在明明暗暗光線里。
幾乎所有猛獸都沉默了,就連一開始懷疑桑萌萌只不過是遊戲宣傳人物的大白虎,也沒有再說話。
此刻,他甚至希望這個影像真的是遊戲,只是遊戲而已。
可,脾氣很差的寒風可不會因為猛獸們的沉默就暫時停滯哪怕一秒,刺耳難忍的風聲依舊不斷的敲擊著木門。
「咚!」、「咚!」
一聲一聲,敲得大家心慌。
猛獸群中,一個獅族獸人實在受不了,忍不住怒吼一聲,「啊啊啊好煩,風能不能別吹了!」
如果是平時,這麼發狂,一定會被其他猛獸大肆嘲笑一番。
居然有傻子讓風別吹了。
可現在,卻沒有任何猛獸有心思嘲笑他。
因為他們那晃晃悠悠、飄飄蕩蕩的視線里,本就睡不安穩的幼崽似乎被風聲驚醒了。
她手指動了動,露出了起了一層老繭的掌心。
乾草被輕壓起,幼崽似乎半坐了起來。
銀蛇族少年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在昏暗的光線中看清她的樣子。
廣場中不少猛獸也是這麼做的,可他們還沒來得及看清崽崽的樣子,就聽到了一道巨大的轟鳴聲。
「砰!!!」
猛地轟炸開耳側,比之前所有敲擊聲更加強烈。
嘩啦的風一股腦的灌了進來,如同失聰前激烈的耳鳴。
原本就不穩定的光源似乎被這樣巨大的風吹落了,「噗通」地跌落在地,連帶著他們的視線也被這陣狂風吹裂,掙扎著滾落到了木門邊。
廣場上的猛獸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咔擦」一聲,他們身邊那個搖搖欲墜的木門驟然從老化的邊緣出斷裂開來,露出了外界那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
無數木屑裹挾著外頭吹進來的雪花,似是貪戀洞內的溫暖,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灑滿了整個洞口,瀟洒的彷彿只是揚起了無關緊要的塵土紛紛。
剎那間,從籠罩滿了整個廣場的全息屏幕上,狂風簌簌吹落無數鵝絨雪花,像浪漫的冬夜星光,眨眼之間便落了滿頭。
一些不耐寒的猛獸們只覺得自己的毛髮上都凍得快要打結了,呼吸更是猶如冰渣一般。
但這樣的寒冷之中,那個幼崽匆忙慌亂、像是求助一般朝木門伸出手掌,卻像無法抵禦的冰刀,比暴雪更冷上數倍。
在光源恍惚之間,他們看見了那個幼崽的半邊臉。
於隱隱綽綽的黑暗和雪光之中,她黑髮染上霜雪,尚未完全清醒的雙眼裡藏著些驚慌無措,長睫凝上冰晶又迅速融化成水珠,順著眼瞼滑落,和微弱的光亮一起消逝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影像戛然而止,只停留在這倒灌入風雪一般的絕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