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一草一木皆回憶
“宋小姐怎麽出來了？”女仆人看見她走出客房，殷勤的上前問道，“是不是口渴了，我幫宋小姐沏壺紅茶，再上一些水果點心怎麽樣？”
她在唐家是名正言順的二小姐，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待遇，不帶有三年前莽撞闖入的惶恐，淡淡頷首，和氣卻疏離，“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
女仆連忙道，“我扶著宋小姐吧？”
她滿眼都寫著渴望被主人青睞的貪婪，一看就知道是想上位的，唐千染輕描淡寫的一掃，勾唇拒絕了，“我自己會走。”
她可沒有那麽好心，給人當上位的工具。
女仆不甘心的跟了兩步，見唐千染的確不需要她的侍奉，才悻悻的走了。
唐千染一個人在偌大的主樓裏轉悠，仆人都不想打擾她，退了出去，她像是坐擁城堡的女人，居高臨下的擁有了操控一切的權利。
大門外傳來了戛然而止的車聲。
唐千染好奇的抬眸，想出去一探究竟。
池君寒在主臥裏休息睡覺，應該沒有人會這麽不懂事，這個點上門拜訪吧？
一般池家來了客人，或主人回家，仆人們都會魚貫而出，列在門口幫忙。
可現在四周還是靜悄悄的，除了唐千染，一個人也沒有。
莫非不是客人？
大門紋絲不動，唐千染輕手輕腳的往後門走去，主樓的門並不止一扇，一般隻有主人與地位尊貴的客人才能走大門。
後門處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推搡爭執。
過了一會，風塵仆仆的走進來一個女人，她的雙腿好像受了傷，走路都難，每一步都像踩在傷口上，唐千染都怕她下一步便要腿骨分離，斷成兩半了。
老丁與賀進隨後走了進來，一個無奈，一個冷眼旁觀，沒有人打算上前扶一把。
前麵的女人也咬牙不想被人看輕，扶著牆麵巍顫顫的走著，抬頭甩了下淩亂纏繞的頭發，露出了左臉頰一塊半指長的肉痂。
唐千染目光一閃，也跟著冷了下來。
原來是尹婉瑩，弄成這副半殘廢的模樣……這段日子不好過吧？
尹婉瑩抬頭便看見了她，刹那的驚駭逐漸轉變為洶湧的恨意與針紮般的怨毒，像隨時要撲過來將她生吞活剝。
她現在狼狽極了，雙腿瘸拐，四肢無力，頭發散亂，衣服雖然穿的整齊，可還是難掩她臉上的頹廢。
幹裂的嘴唇蒼白的臉，還有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都讓她看上去像剛從那個塌陷礦洞救出來的，唐千染確定，她被折磨的不輕。
對比尹婉瑩，從容優雅，明媚溫柔的唐千染顯然與她有著雲泥之別。
一個被嬌養，一個被折磨，人與人的差別還真大。
唐千染輕一勾唇，明晃晃的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遮掩自己對尹婉瑩的惡意。
尹婉瑩愣了一下，幹巴巴的笑了起來，黃鸝鳥一樣清脆的嗓音不在了，聲音聽上去刺耳極了，“你別高興的太早，你也遲早變成這樣，看看我，就是以後你的下場！”
“我和尹小姐沒有結過梁子吧？”唐千染無辜的轉了轉水眸，委屈的輕歎道，“雖然我不知道尹小姐你經曆了什麽，但我真的很為你的健康擔憂，你還是別急著詛咒我了，快叫個醫生來幫你看看腿吧，你看——”
她指尖朝下，戳了戳空氣，佯裝害怕道，“都流血了！”
尹婉瑩低頭一看，自己黑色的褲子並無差別，隻是沿著腳踝褲管，正有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在她腳邊暈開了一小潭。
她眼睛被血映的猩紅，喉嚨裏發出見怪不怪的，瀕死般的喘息，“憑什麽，憑什麽……”
跟在她身後的賀進見機不對，快步上前扯住了尹婉瑩的胳膊，將她與唐千染離開，擋住她的臉，回頭一笑，“宋小姐，尹小姐太疲憊了，需要好好休息，沒什麽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先扶她上樓了。”
他招招手，幾個女傭走了過來，不由分說的架住尹婉瑩的兩條胳膊。
尹婉瑩劇烈掙紮起來，女傭用東西堵住她的嘴巴，幾人合力將她拖進了主樓一層的走廊中，粗暴的像拖著一頭死鹿。
二層以上才有客房，也不知道他們打算把尹婉瑩帶到什麽地方去，她被拖行過的地方，有血水靜靜的爬了一路，透出絕望的殘酷。
唐千染盯著地上那攤血，思緒飛的很遠。
她想到三年前尹婉瑩是怎麽囂張的，那時候她作惡雲端，趕盡殺絕，以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為倚仗。大抵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這個地步。
就算再怎麽遮掩，唐千染也猜的出折磨尹婉瑩的人是誰。
隻是不知道，尹婉瑩到底得罪了池君寒什麽地方。
才讓那個在外人耳朵裏傳言真愛非凡的女人，在池家過著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
賀進將人送走，瞥見唐千染仍在出聲，無聲的指使仆人將地上的血跡清理幹淨，不動聲色的笑問道，“宋小姐在散步？”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氣，還有尹婉瑩身上糜爛的脂粉香氣，賀進的臉色卻平靜如水，好像剛才的一幕並未發生。
“對，我在散步，我先去花園了。”唐千染聰明的不提剛才那段插曲。
二人相視一笑，賀進扇了扇鼻子前的血腥味，麵不改色道，“也好，那宋小姐去吧，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唐千染當然也不要他陪同。
賀進把尹婉瑩弄回來應該是池君寒的意思，他這會一定要去池君寒的房間匯報情況。
白天的花園大門洞開，生機勃勃的花草樹木自成風景，修剪整齊的花牆，玫瑰纏繞的歐式庭廊，以及開滿紫藤花的小道，都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靜美。
而這一切，唐千染早已不陌生，從前在池家，她融不進去，隻有花園才是令她放鬆的淨土。
繞過雕塑噴泉便是玻璃花房，四周除了植物什麽也沒有，池君寒那天晚上站過的地方隻有一排排花草，完全沒有異常。
唐千染觀察了一會，便主動向折射著太陽光，金光熠熠的玻璃花房走去。
她從前在裏麵親手培育了一株又一株的花草，都像她的孩子一樣，注入了她所有的心血，如果說她離開池家時最後留戀什麽，那便是花房裏的一草一木。
是這些盛放的花，陪她度過了那段難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