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沒必要湊那麽近

  那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張媽臉上,更是打在她心上,她慌了神的擺擺手,也忘了再去和楊媽爭執,大聲辯駁道,“你……你胡說八道,我分明不是這個意思,你好歹毒的心,老夫人也是你能隨意編排的嗎?”


  楊媽的冷笑無聲而深刻,閃爍著精明的眼淡淡往張媽臉上一掃,就連她肚子裏幾分貨色完全看清楚了,“你若是沒這個心,旁人又怎麽還會抓到你的把柄,無論你是不是池家的仆人,少奶奶都是你的主子,見了主子就得恭恭敬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老夫人和少奶奶都是主母,老夫人能發落你,少奶奶也一樣能!”


  池家這樣的門庭,規矩重,水也深,楊媽是從這樣的門庭裏一步步走出來的,張媽卻不同,張口結舌沒了話說,滿臉都是誠惶誠恐、惴惴不安。


  楊媽同宋若詞點了點頭,宋若詞這才接過話茬,指尖點了點桌麵,音色薄而銳利,“那你說說,你是怎麽伺候大小姐的?”


  見張媽說不出來,宋若詞嘴角的弧度淺淺陷了下去,精致白皙的下巴略微一轉,再次出聲時,聲音中已多了幾分篤定,“床單多久沒換了,房間多久沒透氣了,一日三餐正常吃麽,還有捆著她這件事……你到底是怎麽捆的,才能把人的手捆成這樣?”


  宋若詞說著,語氣中已經是壓抑不住的怒意,清脆快語,擲地有聲,“你不知道她這雙手有多金貴嗎,日複一日的捆綁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你卻視而不見,如果不是我來,恐怕她到現在還被綁著吧?”


  張媽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恐懼於宋若詞敏銳的知覺——她的確是收到二少爺消息才知道宋若詞要來的,那時候池君媛已經睡著了,她趕忙把捆了好幾天的繩索解下來裝裝樣子,免得被問責。


  至於吃飯、透氣、換洗床單這些事,張媽就更想不到了。


  池君媛這樣的瘋子,如果沒有池家大小姐的身份,根本沒有人願意靠近,她能伺候吃喝拉撒就不錯了。


  當然吃飯也是撿池君媛醒著的時候吃,偶爾兩天一頓也是常態,不然她總不能掰開池君媛的嘴硬塞進去,何況池君媛發瘋的時候,誰敢近身,不讓她自生自滅,就算仗義了。


  張媽心裏嘀咕的這些話,不敢全部告訴宋若詞,隻能裝作委屈的擠出兩滴眼淚,沙啞的哭道,“少奶奶,我冤枉呐……”


  她張嘴一定又是為自己辯解,宋若詞一個字都不想聽,手一揮,楊媽就把張媽的嘴巴給捂住了。


  宋若詞轉身伏在床頭,看著池君媛緊閉的蒼白的眼皮,低聲歎息道,“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池君媛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細軟的睫毛輕顫了幾下,不該屬於她的憔悴脆弱,從這張慘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清晰的傳遞給了宋若詞這個感覺。


  池家當真沒有人肯管她了嗎?不提池君白,池君媛可是蘇瀾卿最疼愛的女兒,怎麽連蘇瀾卿也……


  宋若詞緊蹙著秀眉,心不在焉的想著心事,一邊讓楊媽幫忙,替池君媛擦拭?手上的傷處。


  那些陷在肉裏的血塊一點一點被棉簽清理掉,傷口的顏色總算沒有那麽刺眼了,黏在患處這麽久,就算宋若詞再小心,扯掉也一定很疼,或許是錯覺,宋若詞感覺到池君媛的指尖在細微發抖。


  女人的心思細膩又敏感,且富有同理心,宋若詞說著別怕別怕,細心的替她撚去傷口的髒東西,居然覺得自己的手腕也在疼。


  曾經不屑一切的大小姐落在今天這個地步,說出去,誰人肯信呢……


  張媽早已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宋若詞和楊媽忙著,樓梯拐角處忽然傳來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聽上去是質感頗佳的皮鞋,落在木質台階上,宛如大提琴與琴弦最硬的碰撞,腳步的主人不緊不慢的,可見性子也溫和散漫極了。


  不久後,腳步聲停在微敞的房門口,一雙秀氣狹長的笑眼靜靜看著房間裏正忙碌的宋若詞。


  有人看著自己,這感覺很突兀,宋若詞徐徐抬頭,捕捉到了對方眼底來不及收斂的笑影。


  “二少……”宋若詞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一把,叫完池君白,立刻低下頭擦了擦眼睛。


  再抬頭,池君白還是好端端站在那兒,雙手插兜在白色西裝褲帶裏,笑容依舊。


  她出現幻覺了?池君白這會不應該在波士頓,最早也會在大西洋的空中——怎麽會出現在她眼前。


  坐火箭也不見得那麽快吧?

  “你……”宋若詞焦慮且質疑的打量著她。


  池君白笑著往前走了兩步,微微舉起雙手,像在展示衣服的模特一樣,“為什麽大嫂見了我,這樣激動?”


  楊媽也瞪圓了眼睛瞧著他,不明所以的問道,“二少爺是怎麽回來的?”


  “自然是坐飛機了,楊媽怎麽會這麽問?”池君白對上了年紀的人,無論身份,都無比尊重,說話時無論腔調、句式,都叫人舒坦。


  楊媽再次吃了一驚,“什麽飛機這麽快?”


  一小時就能從波士頓飛回華國,就算國內遊也不見得這樣快。


  池君白抬手掃了掃眉骨,笑的更深了,他笑時不讓人覺得冒犯,相反的,一笑便抿起單薄好看的唇,眉眼春風般掠過人眼,賞心悅目,讓人不自覺地想等他多笑笑,“看來是誤會了,其實我昨日就已經回國了,隻是朋友那兒出了個事,需要幫忙,今日接了大嫂的電話,想著一會就能見麵,就不打算說明了,所以其實大嫂出發的時候,我也已經出發了。”


  從電話裏聽,完全聽不出一點池君白在國內的跡象,他甚至很樂意讓她覺得他此刻在波士頓,回不來。


  這樣小小的欺騙讓宋若詞心裏不大舒服,但臉上也沒有擺出來,她心裏總有個細碎的聲音在警告她——離這位二少爺遠一點,無論他幫助過她多少。


  “既然你回來了,我也正巧有事要同你說。”宋若詞眉間一顰,流露出幾絲淡淡的責怪,“關於大姐的,她現在還昏睡著,但我怕她聽了傷心,我們還是出去說吧。”


  “不用了,就在這兒吧,她聽不見的。”池君白篤定道,略微端正了神色,徐徐垂下半個頭方便聽宋若詞的聲音,他比宋若詞高出不少,目光又是柔柔殷切,其中的溫度讓宋若詞都莫名燙紅了臉。


  大約沒人告訴過池君白,他認真看著人的樣子……實在是水潤多情,如果換做是女人,生了這樣一雙桃花眸還含情脈脈的看著人,恐怕要被人非言蜚語的點脊梁。


  偏偏池君白自己還不覺得,因為湊近了,他還刻意放低了聲音,宛如在耳邊低語,“我洗耳恭聽,大嫂要說什麽?”


  宋若詞想了想,還是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又不是有雜音幹擾,離的多遠都聽得見,沒必要湊那麽近——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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