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誰人懂我?(二)
八歲那年,父親被殺,他親眼看到才剛剛十歲的哥哥張祺,一臉堅強的立在墓碑前,雙拳緊握,滴淚未流。
那時候,華任還不叫華任,叫恒威。
同是那年,他繼承父親遺誌,接手了集團,成了最小的首席。雖然位高權重,可在小小的年紀下,號召卻顯然吃力。叔父張瑞,一心想拿下恒威,但迫於元首對父親的忠誠,假意扶植張祺掌管公司。
那時候起,他的哥哥開始住進了父親留下的大房子裏,哥哥的母親在療養院,哥哥每周都會去看她,可能是因為自己年紀小,跟哥哥又不是一個母親所生,所以他從不過多的和自己接觸,獨來獨往,仿佛從來都不曾看見自己。
其實哥哥很苦,白天裏不同的老師要給他上課,晚上的時候,還要辛苦的聽那些元首們報備或教自己怎麽處理公司的事務。
那時候,家裏請了一個菲傭,可是沒有幾個月,哥哥卻在一次體檢裏得知,自己得了慢性中毒。那時候,他默不作聲,將一切都佯裝得風平浪靜,咳嗽一天天加重,臉色一天天慘白。
直到有一天,叔父被人告發,侵吞集團資產,利用集團網絡走私販毒,菲傭也神秘失蹤。那時候,他才知道,哥哥一直在假裝,那時候,十三歲的他,原來已經堅強到可以自己偽裝,努力的有自己的力量去一點點瓦解堂叔父那羽冀漸豐的小王國。也正是這樣,他漸漸用自己的能力去臣服了所有反對的聲音。那以後,他似乎再也見不到曾經那個優秀且帶著些小憂鬱的哥哥了,換而代之的是他冷酷且狠辣的作派。
也是那年,他看到哥哥的保險箱裏的某個位置,一直置著一隻大且不太美觀的似杯子又似瓶子的東西。依稀記得,很久以前,哥哥母親離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有很小心冀冀的抱著這個杯子,他曾說,這是母親給他留下的東西,聽說,他還有一個哥哥,那是與他血緣最近的親人。
那時候,他還不能明白,為什麽哥哥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為什麽哥哥所說的血緣裏沒有自己,為什麽哥哥說的最近的親人裏麵,從來就不包括自己。
可是,他卻知道,他的世界裏,從此以後,隻有哥哥,無論他怎麽不認可自己,但他就是自己的親哥哥,他認定他了。
在菲傭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哥哥再沒有回家吃飯,艾瑪老師曾引薦過一位保姆,給他做飯,哥哥首肯了。那時候起,哥哥真正意義上成了他的家長,然而這個家長,卻似乎很難再見到了,即使再見,也隻能是在夜半醒來時,會聽到汽車的聲音,看著哥哥在保鏢的簇擁下回家。
保姆阿姨說,她來了三個月,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主人,逢年過節的時候,他曾托人轉信給哥哥,讓他務必回家吃飯,然而無論是西方的平安夜聖誕節,還是中國的新年或中秋,他天真的以為,至少有一個,會讓他回來吃飯。然而,通常帶回的答案是:小少爺,太子爺說抽不開身,說您可以找一些朋友回家慶賀。
他有想過是不是菲傭投毒的事一直影響著哥哥?於是,他開始閑暇的時候向保姆學廚,對方大驚,他就笑笑說,男孩子長大了,總有隻身闖蕩的時候,那時候不能自理,是不行的。一席話,總得引來眾人一陣的讚賞,隻是誰也不知道,他隻是想做一頓飯給哥哥。
再之後的某一年,哥哥終於決定在家辦一個宴會,聽說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很高興,也很詫異,助理告訴他,哥哥允許他帶上他最好的朋友們一起回家。
宴會辦的很隆重,那時候的自己,覺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還來了很多的知名人士,哥哥的臉上總帶著俊秀的笑容,那是他認為的最美的笑容,因為那天,是自己18歲的生日,那時候的哥哥,才剛剛二十出頭,卻因為不俗的能力,已經掌權了集團所有的事物,將集團從黑道,漸漸漂白成為了洛杉磯的一段傳奇,一個神話。
他很崇拜哥哥,那幾乎成了一種仰望。
一年後,意外得知他要回國。並悄悄提前打聽著國內的一切,那時候,他也有了自己小小的關係網絡,也正是那時候,他知道,哥哥曾惦記的那位有血緣的親人,姓崔,他還知道,那位姓崔的哥哥,還有一位爺爺。
於是,他悄悄將自己的學習計劃轉向了國內,擁有完全的美國公民身份的他,選擇了去中國留學。他得到了哥哥在國內的鑰匙,雖然可能手段不算很光明正大,但終歸是,當他做好了飯菜等著哥哥開門的時候,他如願的看到了他眼裏微微閃動的某些神情,盡管不那麽明顯,盡管並不是有多感動,但是,至少,哥哥沒有衝自己發火,而且第一次認真的坐下了,嚐了他做的菜。
又是兩年過去,他跟哥哥一起,住在一個屋簷下,哥哥會天天回家,雖然,還會總板著臉,雖然,彼此說話並不算多,但總算是,比起在美國的日子,要幸福許多。
他終於看到了那位姓崔的哥哥,果然,比哥哥還要冷酷,他似乎並不知道哥哥的存在,所以,當哥哥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都沒有認出來。他看到哥哥緊攥的拳頭,那緊張的神色,由緊張,到惱怒。他有些驚慌。
如料想的,哥哥脾氣似乎變的很壞,那一夜,書房裏那些擺設的瓷器,一一未能幸免。那些展台上如何名貴的青花瓷,那些精美的官陶收藏。一一化為碎渣,他看著心疼,但不是心疼那些流逝的錢財,而是哥哥的手,那長長的血口子。惹得那些白瓷上,有些小小的斑駁。
他見到了那位崔哥哥傳說中的嫂子,雖然他們做的並不光明正大,是哥哥綁架了她。
她長的很漂亮,乍看一眼,真就如瓷一般,微微能感覺出一種出塵不染的氣質,長裙,有些破了,高跟鞋已經不知去向,但她卻用著自己倔強卻小心的眼神看著自己,戒備的很。
那時候,他突然有種苦澀的感覺。他是知道她的。哥哥說,他想用她來試試,崔瑉浩到底有沒有很在乎這個妻子。
結果似乎不太滿意。因為哥哥根本沒辦法確定,崔瑉浩是不是真的愛著這個如瓷的女人。所以他甚至懷疑,他們做了交易。
她最終還是幫了哥哥,走的時候,他如沐春風,雖然還是不曾跟自己提過隻字片語,但他知道,那個女人,願意幫助哥哥,讓他公諸於眾。
他原本想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那些錄音,他聽到的時候,已經太晚,這時的哥哥,靜的異常,哥哥也許不知道,他所有的計劃,一味心思的紮在裏麵,而完全不然,自己全然看清了他所有的天真,甚至讓他感覺到,哥哥的這些變化,原來真是隻是在成全著自己的一個願望,一個想要認祖歸宗的願望,為了達到這個願望,他甚至可以拚盡一切。
有些失望,哥哥始終沒有看到自己,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一夜,抱著雙臂入睡,書還枕在耳邊,有些深深的寂寥纏著自己,難以呼吸。
哥哥,你知道嗎?我如同你一樣,一直在追求著一份願意接納我的家人,也許你不曾看見,我那麽多的努力,隻是為了能好好吸引住你的注意,讓你感覺到,我這個弟弟的存在,是真真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