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困一屍守一城諾一言囚滿魂。
幾乎是下意識的，擋在了聖女麵前，想要盡量的減少她被太陽灼傷的麵積。
她這舉動，讓聖女一怔，抬頭朝她看去，便對上了那雙清冷明亮，卻隱含憂慮的眼神。
那樣的目光，竟讓聖女笑了一笑，短促又無痕。
“沒事，不是太疼。”
比這疼的，她曆經過很多，尤其是在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撐住整個孔雀城時，那些被暫時阻斷，卻都加注到她身上的天罰，比這疼的多。
那樣的疼，她都能受著，一受近千年，所以，眼下這被太陽灼傷的疼，真的不是太疼，就是氣味有些太過刺鼻罷了。
……舒千落沉默了下。
“你，悔嗎？”
“悔？”
鄯依娜慢慢的咀嚼著這字，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悔，我真的喜歡孔雀城，喜歡王上王後，喜歡王子小公主，喜歡這裏生活的子民，盡管他們會爭吵，會翻臉，甚至也會在暴怒之下，做出傷人的事件，但是——”
她殷紅一片的雙眼裏，蓄起了些許柔軟。
“生活便是如此，總歸不能一帆風順，陰暗血腥，算計陰謀，是孔雀城成長的見證，這些我都懂，可我依舊喜歡它，想要護著它，隻是——”
她頓了一頓，柔軟的神色逐漸暗淡下去。
“不悔，不代表我沒有做錯，對於召喚出‘異物’，卻召來了月巫神的天罰一事，終究是我的錯，如若不是因為我單純的任性，片麵的以為巫師們袖手旁觀，對孔雀城見死不救，也就走不到這般地步。”
“可我亦知道，這不全是我的錯，巫師們的隱瞞，不告知，也是錯中的一部分，先祖們弑神一事，亦是錯誤的源頭，自此，一步錯，步步錯，所以才成了如今。”
說到這裏，她抿了下唇角，朝那被鎏金色陽光暈染成一副畫的少年看去。
她——
其實，一直期盼著有人，能摧毀她，若是能殺了她是最好的，這樣的話，她就能停止錯上加錯。
畢竟，她是真的，走到了無路可走。
除了背負著一條又一條生者之血，煉化一個又一個亡魂，來維持著孔雀城短暫和‘和平’外，還能怎麽做呢？
放不開，丟不掉，不想見他們遭受天罰，也不想再因自己手中染血，讓他們天罰加重，隻能這般肮髒醜陋的向前。
這少年的出現，撕碎了她所有虛假的和平，甚至端掉了她還能錯上加錯的‘源頭’，說實在的，她是鬆了口氣，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那——，你恨嗎？”
“嗯？”
這問題，讓聖女轉回眼，朝少女看去，在看到她的神情時，便明了她說的是誰。
“月巫神？”
“嗯。”
舒千落點了點頭。
“你恨月巫神嗎？”
“恨的。”
對於這一點，聖女承認的很幹脆。
“我恨他天罰就天罰，為什麽要懲罰一城百姓，直接懲罰我這樣的弑神後裔不就可以了？尤其是，我都不知道，蘭羥其它的城池，是不是也如孔雀城一樣，但是——”
聖女在越加明亮的天光中，歎息一聲。
“雪崩的瞬間，每一片雪都不是無辜的，那麽同樣的——”
“蘭羥的建國是建立在弑神之上的，那麽生存在它血骨之上的蘭羥百姓以及後代，皆流著弑神的血，縱然沒有親自動手，也有冷血旁觀不阻止的罪孽，所以都不無辜——”
這觀點，讓舒千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雖說弑神是蘭羥祖先們的事情，可若沒有蘭羥祖先，何來的蘭羥子民？
祖先有錯，後輩償還，確實沒有無不無辜可言，隻有因果輪回。
想明白這一點，她朝少年看去，嘴角動動，似是想說點兒什麽，卻聽到——
“你，很幸運。”
鄯依娜慢慢的說了這麽一句，讓舒千落頓了一頓，收回目光朝她看去。
“為什麽這麽說？”
她笑了笑，亦朝那少年看去。
“如果當時，巫師們言辭犀利的苛責怒罵醒我，我或許也就不會喚醒月巫神，從而降下天罰，而是和巫師們一樣，努力的想盡辦法來化解月巫神的憤怒，爭取為蘭羥留下活口，得以延續。”
這話，讓舒千落震了一震，下意識的朝少年看去，卻見少年立在不遠處，朝她伸出手。
“天亮了，還不走？”
朝陽高掛，天光大亮，黃沙如金，刺目逼人。
可那少年立在一片刺目之中，投下了陰影，卻恰好的為她擋下了灼熱暈眩的日光，讓她能夠看清楚一切，更看到他望過來時，戲謔含笑，擠兌調侃的神情。
哪裏還見先前的冷漠諷刺，以及生人勿進？
忽的，舒千落的眼睛就紅了，彎唇一笑。
“嗯，我很幸運，非常非常的幸運！”
有這麽一個，總在緊要關頭，給她迎頭一棒，讓她清醒的看清一切，避免走上不歸途，卻從來就沒打算放開她手的人在，怎麽能不幸運？
她上輩子定然是做盡了善事，這輩子才遇上這麽一人。
她脫掉自己的外套，披在聖女身上，心情愉悅明媚，燦若夏花。
“鄯依娜，再見。”
話落，她抬腳朝少年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用跑的，一把抓住少年的手。
“夙顧白！我不‘自殺’了，我要‘自救’！”
不走上與聖女一般無二的，自殺式的拯救之路。
而是踏上那條，看上去比自殺更加艱難險阻，卻能保持著純粹明媚與幹淨初心的，自救式的拯救之路。
時間長一點沒關係，難熬一點沒關係，委屈一點沒關係，疼痛一點也沒關係，隻要最後能找到，能救到，不用讓自己或者他人背負上，原本就不需要背負的負重就夠了。
“呼——”
舒了口氣的舒千落，覺得自己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空明和淨亮，亦露出了與她清冷似霜雪的外表不一樣的溫軟笑容。
此時的她才真正的明白，狗男人為什麽生氣了。
是她搞錯了，把自殺當成了拯救，把自救誤成了自殺，一時間走進了死胡同裏出不來。
要不是狗男人敲醒她，以後她定會走錯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