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場空
可我努力壓制自己,每天做許多活計,不但做好了嫁裳,還給阿翁和帝君各做了幾套衣裳。
每每帝君問起嫁衣可做好了,我便推說仍未做好。
他也不疑心,只笑道我這樣的身份,不會女紅有理可據,叫我不必非爭強做好。
他不知道,從前每年祭天,他身穿的冕冠冕服,一針一線皆是我親手縫製。我連帝王祭天的冕服都做的和宮中綉娘一般,更何況這區區嫁衣。
帝君歸來的一日比一日晚。
他說最近山上動物跟成了精似的,格外難抓。
替他打好水,將洗臉巾遞過去,道:「你原是做帝王的,吃穿用度皆有人伺候。如今什麼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一定極辛苦。」
「若是身上傷了,拉弓磨爛了手,一定不要藏著不與我說。」
帝君原本接洗臉巾的手朝身後一縮,笑的分外寵溺:「累了一日,娘子替我擦。」
我心尖刺痛,卻還要佯裝什麼也不知。
次日,帝君的手果然磨爛了。
替帝君上了葯,便哄著他睡下了。
我睜著眼睛熬了半夜,起身走到雞舍,用煤油燈看帝君獵來的野雞野兔。
不知道什麼時候,帝君也跟過來了。
「瞧什麼?」
帝君聲音毫不威嚴,如閑話家常一般輕鬆。
臉上神情一凝,轉頭笑道:「在數數,看你獵的雞呀兔呀,夠不夠買一件嫁裳。」
帝君臉上明顯一松,抱起我道:「娘子不是說,要親手縫製好嫁裳?」
我渾身上下沒一處自在的地方,我不喜歡同他演戲,卻不得不同他演戲。
掙扎幾番落下地,認真瞧著帝君道:「相公,我餓了。」
「咱們燉一隻雞吃好不好?」
帝君瞧著我一笑,伸手在我鼻尖一刮:「娘子一會兒想早日做好嫁裳,一會兒又想燉只雞吃,真是相公難做,難做相公。」
那晚,帝君平生第一次殺雞燉雞。
雖說鹽淡了,但不知道是野雞本身風味的緣故,還是因為,是帝君親手燉的雞湯的緣故,那晚我喝了三碗雞湯。
也不曉得胃口為什麼這樣大開,明明是很高興的,卻像極了我難過的時候。
平生何以解憂?
唯有美食。
帝君睡了一個多時辰,便帶著箭筒上山了。
我特地去雞舍看了看,那些雞啊兔啊,都不見了。
昨夜帝君來時,我便看分明了。
那些獵物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口。
既是獵物,何以身上無傷?
晚上,帝君帶著真絲質地的嫁裳回來了。
他高興極了,想立時拜堂成親。
生了繭子的指尖摸上真絲嫁裳,說不出的詭異。
將嫁裳收起,笑道:「明日再成婚。」
阿翁也說帝君倉促了,明日清早去鄰舍要兩隻紅燭,晚上再風光大辦。
阿翁說風光大辦的時候,我與帝君相視一笑。
睡前,帝君拉著我的手,說他最近很不安,好在我當真要嫁給他做妻了。
我沒有像從前一樣,逼問他會不會另娶,肯不肯放棄九州和歸隱山林。
因為,我與他的婚,是成不了的。
從阿翁告訴我帝君狩獵數日,手上卻無傷無繭的那刻,我便知道我與他這婚,成不了。
人愛逃避,我自以為入世出世都隨心意,卻忘了我終究還是紅塵中人。
逃不開,避不過,總要醒。
阿翁去一裡外的鄰舍借紅燭了。阿翁說半年前鄰舍家有喜事,想必還剩有紅燭。
阿翁走時高興,我也很高興。
我將兩件嫁裳擺在床鋪上,替帝君做的那件也擺在床上。阿翁的那件,則放在了阿翁睡房門口。
上山。
我要上山。
猜測為虛,眼見方實。
我要給帝君一次機會。
也給我一次機會。
那日帝君說,他出門未帶那些來無影去無蹤暗中保護他的人,果然是扯謊。
誰能在短短數日之內,在荒山野林之上,修築起一座頗豪華的殿宇。
一片幽綠之中,那個衣衫黃艷艷的,不就是九州第一謀士黃霑么?
我該走了。
回青州去。
青華不在,天佑王監國。
天佑王與我之間,多年來形成了一種平衡。
殿宇中央,奏章堆積如山。
我瞧著玉案上那尊國璽,盤腿落座,笑吟吟道:「王爺手握國璽,為何對做帝君不感興趣?」
衣袖輕翻,笑吟吟看著天佑王。
「國師又玩什麼花樣?」天佑王未答,含笑看向我。
我曉得他不會同我說實話,正了身姿道:「我這個人做事一根筋,對青州好的,我便做。」
天佑王道:「東州國破不過時日問題,只怕國師的迎親隊還未到東州,東州就已經不在了。」
輕啄一口茶,方道:「若非東州有個潥陽公主,怕是早已經亡國了。」
天佑王眸子精光一現:「不錯,東州至今國門未破,聽聞是潥陽公主為帥,率兵抵抗之故。只是,還有一聞是東州帝君已經中風昏迷,只怕回天乏力。」
「如此,我青州便力挽狂瀾,雪中送炭。東州帝君膝下無子,帝君兼任東州帝君,順理成章。」
天佑王眉頭一聳,笑道:「國師一向是胡作非為慣了,本王管不著。」
輕咳一聲,挑眉看向天佑王道:「還差些兵力。」
「也不知本王的兵符,是被誰偷走了。當真苦惱至極。」天佑王從懷中取出虎符,推到我跟前。
看一眼虎符,笑道:「王爺不怕?」
天佑王拿起一道摺子,邊覽邊道:「將軍是本王親信。副將亦是本王親信。」
「好!」
站起身拍手叫一聲好,將虎符收進懷中。
「如此,我即刻啟程。」
「慢著!」天佑王道。
見我一臉狐疑,天佑王道:「你夫人過世了。」
我夫人.……
過世了?
長命過世了?
心神猝然一傷,眸子惡狠狠盯向天佑王。
天佑王道:「與本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