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是個幸運的人
言歸正傳,這一次去都城,顧慎遠的差事辦得很漂亮,很得了陛下誇獎。其實薛晚是怎麽也想不明白不就是押送東西麽,怎麽就比別人辦得更好了?難不成他押送的東西就比別人的去的更快不成?
雖然官品低,可隻有兩個主人的顧家也隨之搖身一變,成了錦州城中炙手可熱的人家,要不是他已經成親,隻怕家裏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塌。
薛晚雖然身子好了不再輕易吐血,卻還是和從前一樣畏寒,眼看著天氣一天涼似一天,也不再整日坐在廊下發呆,時不時的便要回家去逗阿鈞,日子反而比從前更加忙碌。
等她終於閑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曾玉蟬。有心想要見她卻聽說她說了沈家。
“沈家是什麽人家?”好不容易等到顧慎遠回來,薛晚急忙扒住他問。
顧慎遠先是疑惑,然後回過神來“你也聽說了?”
“沈家身世複雜,據說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經富甲一方,隻是一直瞞而不報,直到三十年前陛下親封爵位,沈家才顯現在世人麵前。”顧慎遠回憶著自己知道的信息道“沈家富有一島,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就連陛下對於島上的事務也不能插手過問。”
“這麽厲害啊!”薛晚吐了吐舌頭“那阿蟬要是嫁過去了,是不是要很久才能回來一次?”
“沈家的人在這世上一直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卻又對這世上的事情了若指掌,換了別人可是不敢嫁去那樣的人家的。三姑娘要是真的嫁到沈家,隻怕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薛晚一聽這還得了“阿蟬的身子原本就不好,要是在他們家受欺負了怎麽辦!”
“這也沒辦法。”顧慎遠無奈道“雖然不知道沈家為什麽會看上三姑娘,可沈家的人做事從來不問過程,隻看結果。”
“那阿蟬也太慘了吧!”
“也許去了沈家,她的病就會好了呢?”顧慎遠安慰道。
真要是嫁了沈家,恐怕曾家的人都會受到陛下的另眼看待。沈家人不入朝堂的規矩天下皆知,而曾家這一輩唯有一個獨女,沈家會不會替他們鋪路誰也猜不準。
如果這就是命,曾玉蟬的命大概是因為上輩子造了什麽孽,不然也不至於要麵對這樣的事情。
“你說阿蟬會不會想不開啊?”薛晚擔憂道。
顧慎遠道“她最好不要。沈家絕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若是得罪了陛下,便是天子之怒。可若得罪了沈家,便是千秋之禍。
曾玉蟬當然沒有那麽傻,她不過是哭了三日,然後洗幹淨臉開始給自己繡嫁衣。
曾夫人不敢來看,整個府邸都沉浸在悲痛中,沒有人敢輕易議論。
嫁衣漸漸快要繡好,上頭的鳳凰和牡丹都活靈活現,像是把自己的整個精氣都繡進去一樣,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瘦下來,兩頰凹陷,眼底烏青,嘴唇緊緊的抿著,倚在床頭看架子上精妙絕倫的嫁衣。
“阿蟬,你要認命,別傷了身子。”曾夫人一張口,眼淚就克製不住的落下來,母女兩個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良久,曾玉蟬才輕輕開口“母親別哭,我早就已經認命了。我不會做傻事的。”
然而不過是換來曾夫人更加絕望的哭泣,她撫摸著母親的肩膀,安慰的話梗在喉頭說不出口。這陣子她已經聽了太多寬慰的話,多得讓她以為自己不是要成親而是要去赴死。
誠然遠嫁到沈家和坦然赴死並沒有什麽區別,至少她不會害了曾家滿門。
“母親,我累了。”
更漏無聲,她再一次無心睡眠,沉重華美的發冠已經在櫃子裏放了很久,她實在不願意看見,隻在沈家派人來提親的時候草草的看了一眼,便將它上鎖塵封在櫃子的深處,盡量不讓自己看見,免得觸景生情。
掰著手指頭算過日子,曾玉蟬笑得有些虛弱“自上次一別,沒想到已經這麽久了。”
薛晚眼眶微紅,記起顧慎遠送她來的時候再三說讓她不要說些會讓她難過的話,便強裝出笑意道“是啊,你看起來瘦了很多。”
她單手摸上自己的臉頰,不必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鬼樣子。“是啊,大概是因為換季,總覺得沒什麽胃口。我聽說你家裏添了人口,還沒有去賀你,誰知你卻來了。”說著命人將一早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她。“我許久不出門,也不知道現在外頭都時興什麽樣式的長命鎖,便照著二哥的那個命人打了一個,你可不要嫌棄啊。”
“怎麽會。”薛晚一張嘴就忍不住要哭,急忙將頭轉到另一邊,按了幾下眼角“我替阿鈞謝謝你。”
“原來他的名字是阿君啊,不知是哪個字?”
“雷霆萬鈞的鈞,哥哥說這個名字很好,盼他將來能做個有份量有擔當的人。”薛晚解釋道。
曾玉蟬笑著看她,眼中漸漸染上水漬“不怕你笑話,從前我就很羨慕你,雖然同我一樣體弱,卻有父兄一路相護,從未吃過什麽苦。縱然成親非你本意,可現在看來他卻未必不是良配。你的命實在比我好多了。”
“這是什麽話,怎麽就說的到這上頭!”薛晚道。
她環顧四周道“我生在這鍾鳴鼎食之家,一舉一動都不得自由,外頭人看我風光無限,其實又有誰知道這裏頭的難言之隱呢。”
若生在尋常人家,不過是挑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求一個安穩,不必像她這樣需得為了家族榮耀而遠嫁。
說著自己也笑起來“這樣的話你聽著大約不太舒服,哪有占盡了便宜卻不必付出的好事?”
薛晚有心安慰,遲疑半天卻說“我不懂這些事情,隻知道日子是人過出來的,淒苦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不論在何種境地,讓自己舒暢一些總不是什麽壞事。”
這樣淺顯的道理她從前並非沒有聽過,不知多少人都勸她想開些,可她偏偏想不開。“晚晚,你是個幸運的人。隻有像你這樣幸運的人才會相信這世上沒有絕境。”
殘陽向晚,她倚靠在床柱上微微眯起眼睛看桌上的花,聽說沈家的這位少主一直深居簡出,但願他的性情不要太怪異,否則日日相見也是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