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琢玉
院子裏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才冒出新芽的老樹也被風吹得軟了葉子，一精神都沒有。
顧慎遠坐在院子裏思索自己究竟什麽地方做的不對，為什麽她會走，為什麽她走了就不想回來？
今天出現在院子裏的和尚究竟是什麽來路，為什麽和她這麽親密？
作為一個有差事在身的人，顧慎遠注定不能和空願一樣一天三次的往禪院跑，於是每次他到得時候都能看見空願或是在院中打理草木，或是坐在一邊念經誦佛，襯托得他像是一個無禮的訪客。
“晚晚，跟我回去吧？”
薛晚掙脫他微弱的禁錮，後撤了兩步道“你和夫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不好！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回去。”
顧慎遠深吸一口氣，漸漸變得煩躁，扯著領口喘了口氣“你必須跟我回去。”
“憑什麽！”
“就憑你和我成親了！”
如遭雷擊的薛晚愣愣的看著他，半天才說“那又怎麽樣！”
話一出口他就已經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他頓了頓接著說“乖，別鬧，有什麽事我們回去再說。”
“回去？再把我關在籠子裏，不許我隨便出門嗎？”薛晚道，“你們都一樣，隻顧著自己忙，整天就想著把我關起來！我是個人，不是你們養的貓兒狗兒，高興了就帶出門，不高興了就把我鎖起來！”
“我從沒這樣想過！”
她紅了眼睛瞪他“你也一樣，你們都覺得我是個累贅！”
顧慎遠心頭一震，辯駁的話便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白白的讓空願搶得先機。他溫柔的擋在薛晚前頭，衝著顧慎遠欠身合十“施主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吧？”
“這和你沒有關係。”顧慎遠想要將擋在前頭的人撥開，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像對其他人一樣輕易地將他推到一邊去，這個人並沒有他看起來那樣瘦弱。
空願微微一笑“隻要女施主在禪院住一天，她就和貧僧有關係。”
這話多少有點曖昧，顧慎遠不由得眯起眼睛看他“借一步說話？”
薛晚拉住空願的袖子警惕的看著顧慎遠“你想要幹什麽！”
她不會知道自己的擔憂有多刺眼，顧慎遠幾乎看不下去，快步走開。空願幾不可聞的笑了一下，對薛晚說“不必擔憂，這裏畢竟還是九泉寺的範圍，即便他是轉運使也不能怎麽樣。”
“他要是打你，你可不要自己忍著啊。”薛晚道。
揉了揉她的頭發，空願笑道“我會叫你幫忙的。”
她的事情他已經全都打聽過了，從小就因為體弱多病而被父母管得很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沒有什麽經常來往的朋友，於她而言，這個世界幹淨得過分。
即便來了這裏有機會和別的女孩子來往，卻終究差強人意，不但沒有讓她學到好的地方，反而讓她知道了男女之間會有的那些肮髒事，隻要稍加點撥，就能夠變成足以令她絕望的大事。
小河邊，兩個心思迥異的男人默契的選擇了不看對方，將目光集中於鏟鏟流動的河水中。
“你到底是什麽人？”
“在下隻是一個修行之人罷了。”
顧慎遠可不信這種鬼話，背負雙手，道“敢問閣下修的是什麽道？”
“我要是你就不會整天帶著軟劍招搖過市。”空願微笑道。
本隻是隨意搭在後腰上的手因為他這一句話而緊張起來。“你說什麽？”
“你腰上應該是北境有名的鑄劍大師中穀生前所鑄的最後一柄軟劍。削鐵如泥，靈動輕巧，是不可多得的名器。”空願抄著手道。
他整個人都變了氣勢，一直刻意收斂的殺氣在此刻完全放了出來。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僧人。“你到底是誰！”
空願微微挑眉“我是誰重要嗎？你不如想想你要是對我做了什麽，又該怎麽去和她解釋？”
“你是誰門下！”顧慎遠喝道。這個人來路不明，說話又含含糊糊，叫人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情況。難不成已經被人知道了？
“你這樣的人總是這一點不好，動不動就覺得誰是誰的門下，什麽都有陰謀，我就不能隻是恰巧路過嗎？”
顧慎遠冷笑道“巧合？這種話未免太可笑了吧？”
河水依然潺潺，他往邊上走了兩步，並不在意他是不是渾身戒備，做好了攻擊的準備。“你看這溪流，無休無止，不見來路，亦不辨歸途。它們就這樣不知疲倦的奔湧著，不也很好嗎？”
“有什麽衝我來，放過她。”
空願笑得低下頭，疑惑道“你為什麽總覺得是自己的錯呢？或許我是唄她的天真吸引了也說不定啊。”
“她什麽都不知道。”
他笑著點頭“我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可你知道嗎？”
“你什麽意思？”顧慎遠疑惑道。
她站在門前擔憂的望著這邊，焦慮得眉頭深深皺起。空願衝她笑了一下，轉身道“你這樣的人不配成親。”
顧慎遠也看見了她的神情，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她值得更好的對待，絕不是和你待在這樣的地方，做一個誰都可以欺負的轉運使夫人。”空願道。
話道此處，顧慎遠已經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絕不是一個和尚這麽簡單，能夠說出他腰上兵器的來曆，也能夠將轉運使這樣一個在地方權勢逼人的官職看得這麽輕，絕非等閑之輩，可他仍然不解。
“閣下若是有如此心胸眼界，何必要將眼光放在此處？”
空願笑道“這就是你不懂，她是一塊璞玉，你若不肯放手，她便一輩子都是灰撲撲的樣子，混跡於市井卻無人知曉。豈不可惜？”
“昔年卞和因為兩度進獻和氏璧而被砍去雙足，閣下為什麽覺得我會願意做卞和？”顧慎遠反問道。
“因為即便卞和失去了雙足，和氏璧依然叫做和氏璧。”
顧慎遠卻是一笑“依閣下所言，卞和是為了名聲而甘願肢體殘缺，而某不願。”
“這樣的機會不會很多，你可要想清楚。”空願提醒道“卞和主動進獻才有和氏璧，否則便是王宮裏再尋常不過的一塊寶玉，卞和也就不會有這樣大的名聲，反而可能因為私藏美玉而被問罪。”
“美玉也好，璞玉也罷，她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會拿她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