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說不得
“我們一會兒在廂房見吧？我也想去逛一逛，這還是我第一次來九泉寺呢。”薛晚道。
曾玉蟬歡欣雀躍得和平時截然不同，胡亂道“好的。”
也不知道這個什麽妙法會究竟有什麽好玩的，竟然能夠讓那個曾玉蟬這麽激動，和自己原先認識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像。
九泉寺位於醴泉山腳，麵積不大，香火卻很旺，也因為這裏離錦州城不遠，而且附近有很多亭台，所以在別的寺廟很搶手的廂房，在這裏反而顯得冷清。
薛晚帶著明月四處亂逛，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清淨的院落，門前沒有小童，衝明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個人躡手躡腳的湊近沒有合上的門縫，滿心好奇的打量著裏頭。
這是個沒有被精心打理的院子，荒草從牆角和磚縫中間頑強的鑽出來，隻有常走的石板被清掃過，即便如此，上頭還是落了幾片院外的落葉。
“施主，在看什麽？”
嚇了一跳的薛晚一不小心將院門推開，裏頭顯露出來情景讓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曾玉蟬正急切的拉著一個人仿佛要說什麽，可看到薛晚後卻默默的咽了回去，背過身在臉上按了兩下，低頭一禮，連一句話都沒有和薛晚說就匆忙跑開。
院中的出家人始終背對著薛晚站在樹下，雙手合十，不發一言。
“施主，非禮勿視。”
被他的話驚得回神的薛晚哎呀一聲循著曾玉蟬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阿蟬和這個和尚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早就認識？
趕回來才發現曾玉蟬根本沒有回廂房，而是直接離開了。薛晚想了半天，覺得解鈴還須係鈴人，於是調轉方向重新回了剛才的那個小院子。
可這一次門前卻有了小童，客氣的勸她離開。
氣不過的薛晚正打算好好和他分辯一番，就看見了剛才幾次攔住自己的人，立馬衝上去拉住轉身欲走的人“我有事要問你！”
這人明明什麽也沒有幹，卻在兩個推手間和薛晚保持了距離，合十道“施主何必如此執著？”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薛晚盯著他問。
“貧僧無可奉告。”這人微微一笑，竟是連一個字都不打算透露。
薛晚哪裏忍得了，立刻跑到他麵前道“我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然我不會走的！”
門前的動靜太大，很有可能會影響在裏頭的人，這人想了想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薛晚請到一邊。“不知施主想要打聽什麽？”
“剛才裏麵那個和尚是誰？”
這人克製不住的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他剛才可是被對著我的，我又沒有看清他長什麽樣子！”薛晚問道。
“方才那位女施主是和施主一起來的嗎？為什麽施主不去問她？”
她要是問得出來還用來這裏套話嗎！薛晚沒能克製得住，衝他翻了個白眼“你叫什麽？”
“貧僧法號空願。”空願合掌微笑道。
薛晚迷惑的看著他心裏忽然咯噔一下“你是來講妙法會的那個人？”
空願微笑搖頭“在妙法會上講經的人是貧僧的師兄，空折。”
空折？這個名字仿佛在哪裏聽過，薛晚漸漸反應過來驚訝道“原來是你們！”
“正是。”空願點頭。
“那剛才裏頭那個人難道在勸阿蟬出家？”薛晚驚訝道，急急忙忙的招呼人回去“這可不行，阿蟬怎麽能出家呢！”
根本來不及解釋的空願匪夷所思的看著她風風火火的來風風火火的走，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準備好的說辭竟然一句都沒有用上。
門裏的人沒有回頭，平靜得像是已經入定。空願輕歎一聲。“人已經走了。”
雨水來得突然，坐在樹下的人伸出手接住天上落下來的雨滴。“取空壇來。”
地上擺了幾隻蟹殼青的壇子，兩人站在廊下靜靜的看著，很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壇子裏的水漸漸的滿了，空願想要去將壇子抱回來，卻被身邊的人拉住，“再等等。”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憂悲惱、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不知如今是哪一苦？
直到壇子裏的水已經滿溢出來很久，他才忽然鬆開了手。“去吧。”
牆角已經堆了好幾隻壇子，壇口的灰不一樣多，卻都已經有些時間了。
他慢慢的將壇口封起來，像是在做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一樣，臉上充滿了虔誠，讓人不自覺的斂氣凝神，生怕打擾了他。
“好了，放起來吧。”
院門忽然被叩響，卻是剛才守在門口的小童。“論師，主持有請。”
“知道了。”
空願正在安放壇子，聞聲抬頭，擔憂的看著他。他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還有餘力安撫他“我去去就來，你先收拾東西。”
主持正在焚香，聽見身後有人進來，隻道“將長明燈點燃。”
他便取了燈燭虔誠的點燃長明燈，看著一盞又一盞油燈變得明亮。做完這些，主持已經將他引到後頭的禪室，兩人對坐無言，唯有燈燭燃燒的聲音。
“空折，你來本寺講經已經是第四年了吧？”
“是。”空折低聲道。
主持不住的看他，心裏也很惋惜。“你的心不靜，這俗世塵埃還是不要沾染的好。你師父好指望你接下他的衣缽，你若是辜負了他的期望，沉淪與紅塵之中，未免可惜。”
空折本就心中有愧，此時更是心情沉重。他實在不應該辜負師父的期望。“我已經決定明日就啟程雲遊，在路上參摩佛法。”
“這樣也好。”主持很讚同的點了點頭說“你這業障或許還是要到紅塵中走一遭才能解。”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滅，不增不減。
拜別了主持，空折一個人來到九泉寺的深處，這裏有一眼常年奔湧的泉水，本寺也因此而得名九泉。
泉水清冽，入口微甜，一貫是城中善男信女來此謁拜時不可不帶的東西。
空折坐在泉水邊的石頭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隻有泉水在不知疲倦的流淌著。他走到欄杆前，凝望遠處錦州城明亮的燈火，忽然想到了什麽，整個人的神色都變得溫柔，在影影綽綽的月光下格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