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跟我走吧
恍惚中,我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抱著,藏進一個溫暖卻顯然很陌生的懷抱。
我,就像一隻遇到險境的鴕鳥,隻能將頭深深藏進沙丘裏,等待風暴過後危險遠離。
我昏厥的過程並不長,大概隻有幾分鍾。
因此,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意識到自己被身畔那個素不相識的少婦緊緊摟在懷裏。
我伸出手,攬住她的腰肢,開始無聲啜泣。
也許在此刻,我們終於弄明白了一個詞兒的含義,什麽叫同病相憐!
過了幾十秒鍾,我直起身,不好意思地將頭從她胸前的豐滿上移開,伸出手想要擦去殘留在她內衫上,我那些鼻涕眼淚,但…又生生頓住。
那裏,並不是我江楓能夠觸摸的。
“我自己來吧,沒事兒的。”
她強自笑笑,衝我做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拿出兩張麵巾紙,可憐的少婦半轉過身,在自己胸前抹著。
直到這時候,意識才仿佛重新回到我的腦海中,不過我的心情經過如此跌宕起伏後,似乎有了某些不一樣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有一種感覺,陳倩,她應該還活著!
這種感覺是如此突如其來,沒有任何征兆並且毫無理由。
但我就是執拗地認為,陳倩,我的倩姐一定還活著!
這樣的念頭簡直奇怪之極,在我沒有聽到名單的時候,我認定她已經遇難,可現在呢,明明聽到罹難者名單上有陳倩的名字,但我在短暫昏厥並失聲痛哭之後,卻反而相信她還活著!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冥頑不化或者執著於自己的心理暗示。
即便我是搞心理學的,我對人性心理有著更為透徹的認知,但我還是沒能免俗。
再一次撥著陳倩的手機,再一次聽到‘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這樣的提示音,心中百味雜陳。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遇難者家屬情緒激動地和機場方麵發生爭執,甚至伴隨有肢體衝突。
也許,他們根本無法接受,更不能排解心中的傷痛,因此逮住機場方麵撒氣。
我看著那些怒罵哭泣的人們,並沒有想要湊過去的意圖。
現在一哭二鬧三上吊有個球用,於事無補啊!
我明白,錯過之後,現在無論我再做什麽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已經永遠失去倩姐。
也許我江楓能做的,隻是等待,等待陳倩是否遇難的消息被最終核實。
幹坐著,我會看向那個少婦,而她也偶爾會看看我,但彼此沒有再做任何交流。
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難道是等著收死者的骸骨嗎?
可飛機在哪裏遇難?距離仙陽國際機場有多遠?那些骸骨能不能分辨出來?需要多少時間?
…
這些疑問,誰能回答我?
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今天抵達仙陽國際機場的最後一趟航班落地,我們也沒有再次從接機大廳的擴音器裏聽到任何關於C189次航班的消息。
而機場方麵以及C189航班所在的航空公司,也派出大批工作人員安撫遇難者家屬,甚至陸陸續續有不少國家單位的頭頭腦腦趕赴這裏,焦頭爛額聲淚俱下地勸慰著像我和身邊少婦一樣的那些可憐人們。
…
直到將近深夜時分,接機大廳裏依然一片紛亂嘈雜。
我終於起身,準備向外走。
不得不承認,即便我心中的希望依然存在,但客觀上,我已經放棄,放棄得很徹底!
我曾經幻想過陳倩會因為某些特別的原因錯過飛機,然後在我等待的時候突然接到她的電話,甚至她就像以往那樣扭動無比性感的身體出現在我麵前。
可,現在距離飛機正常抵達的時間已經過去五六個小時,我和陳倩還是聯係不上。
於是,希望便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從我心中逃逸掉,而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幻想。
事實上,我已經接受陳倩罹難的現狀。
我整了整衣衫,轉頭對那個和我一樣精神恍惚的少婦說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走?呆在這裏好像沒有意義了…”
我不知道她和她所等待的人究竟什麽關係,但我卻知道自己和陳倩並不是那麽名正言順。
我江楓是她什麽人?她又是我什麽人?
心裏清楚得緊,就算最後需要有人出麵收拾屍骨,無論是陳倩的家人還是黨組織沙山女監的代表,他們都有資格去做這件事兒,但,一定不會輪到我江楓頭上。
因為,我不是倩姐什麽人。
…
那種難受的感覺,終於壓迫得我不能再呆在這裏,更沒有勇氣去核實任何情況。
陳倩的渺無音訊,事實上已經說明了一切。
聽到我的話,那個少婦抬起頭看向我,哀婉的眼神差點讓我再次淚奔。
“接不到他,我又該去哪兒?你讓我走…你告訴我,我該去哪兒啊!”
她這句聽著就像在責備我的話,卻令我無言以對。
不過我卻無法怪罪於她,因為她所麵對的哀傷一點兒也不弱於我,甚至她所失去的人比起陳倩之於我,更加重要。
我歎息著搖搖頭,再一次輕輕將她抱了抱,說了一句,“保重!”
扭過臉,我沒有再看她一眼,大步向著接機大廳的門口走去。
夜已深更已靜,為何我卻感到如此孤獨和悲涼?
並沒有第一時間走向那些排隊等著接客人的出租車,我找了一個吸煙點兒,一次次看著已經快要沒電的手機,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煙霧開始在我身邊繚繞,我抽了一根又一根,不知道有沒有七八根那麽多,一直到煙盒裏最後一支香煙燃盡,這才神情索然地將T恤衫領子緊了緊,慢慢向夜幕中走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身後始終跟著一輛火紅色的跑車,它應該是處於低轉速狀態,開的很慢,簡直就像在蝸行。
這輛跑車保持著和我四五米遠的距離,不疾不徐,就那樣跟著。
我向路邊躲了幾步,想著是不是自己擋了人家的路,而對方不好意思鳴笛,這才跟在我身後罷了。
可那輛大紅色的跑車卻沒有一陣風般從我身邊掠過,反倒是開了過來,在我身側停下。
駕駛席的車窗落下,一個幽怨的女聲響了起來,“跟我走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