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第480章 撥草尋幽
“噢,是嗎?”
我降低車速,在街道上慢慢遊蕩,同時一隻手輕輕伸出,握住小娥嫂子的柔夷。
腦子裏不斷思索著該如何向她說起目前我所遇到的困境。
不想嚇著她,又需要適當透露出某些信息,從而看看喬小娥這個在乾縣生活過一段時間的本地人,是否真的能幫我些什麽忙。
半晌,我終於問道,“嫂子,你知道乾通水處理集團嗎?”
“啊~~~,你是說,乾縣東南角那家企業,乾通水處理公司?”
喬小娥反問我一句,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她的反常態度令我有些驚疑,於是慢慢踩住刹車,將這輛幾乎快要散掛的小麵包停靠在路邊。
“怎麽?嫂子,你聽說過關於乾通水處理集團的事兒?”
“何止聽說過啊,額在那裏打了一年半工呢!”
“是嗎?”
我不由得有些興奮,“嫂子,你怎麽會在那兒打工?快說說,說說他們的情況!”
聽到我急迫的聲音,喬小娥卻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陷入沉思。
看著她的樣子,我不免有些奇怪-——難道小娥嫂子對這個地方有著什麽特殊情感麽?
“江楓,你聽額說…”
大概過了至少五六分鍾,小娥嫂子才慢慢攏了攏發梢,麵色嚴肅地對我講起,“不管你是要和他們做生意,還是要向他們討債,聽嫂子一句,算了吧…額們老百姓惹不起他們啊!”
我有些奇怪,小娥嫂子為什麽會認定我打聽乾通水處理集團的情況,是因為和對方有生意、業務上的往來呢?
印象裏,直到現在,我展現給喬小娥的身份一直是警校畢業生,並非商人。
嘿嘿,這個嘛,以我江楓的長相和為人處世的態度,怎麽看也不像一名老於世故的奸商是不是?
於是我問道,“嫂子,你咋會認為我找乾通水處理集團,是要找他們做生意或者討債啊?”
“唉,這還難猜嗎?”
小娥嫂子幽怨地瞅了我一眼,“額在乾通水處理的那段時間,找上門來的人,隻有這兩類,談買賣或者打官司,從來都沒有第三種情況呢!”
“噢…”
我想了想問她,“嫂子,為什麽你勸我不管想怎樣,都要躲他們遠遠的?還說什麽惹不起?”
喬小娥抬起頭直視我的雙眼,“楓啊,你知道額在乾通的時候,是幹啥工作的?”
“這…還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產線上?”
我除了猜想小娥嫂子是上產線上做粗加工活的計件工之外,實在想不出,以她這樣一個農家少婦,還能做些什麽特別的工作。
“生產線?”
小娥嫂子一愣,繼而失聲笑出來,“嘻嘻,楓啊,水處理集團需要什麽生產線?再說了,乾縣這裏的乾通水處理分公司,並不是一般的銷售或者生產型企業,而是研發中心,哪兒需要什麽生產線啊!”
沒想到,喬小娥對乾通的情況倒是門清,我便有些意外,連忙問道,“嫂子,那你在乾通一年多,到底幹啥工作?”
“我做了半年‘備劑’,做了半年‘除汙’,最後還幹了半年不到的‘陪酒’…”
說到‘陪酒’兩個字,小娥嫂子的臉色愈發黯然,似乎想到什麽難以啟齒的黑暗經曆。
與此同時,我對前兩個名詞,‘備劑’和‘除汙’的含義不甚了了,但對於‘陪酒’,卻在第一時間想到一些不好的場麵。
頓時,我的臉色陰沉下來。
“嫂子,他們是不是強迫你去陪客人…”
後麵的話我沒說完,但言下之意卻很清晰,那便是陪客人喝酒戲耍,甚至提供某些特殊服務!
事實上我很清楚,現在有不少企業都存在這種美其名曰‘公關部’的機構,常年會招聘安置一些長相甜美、身材誘人的女性,或者高大帥氣的青年男子,從而在酒桌或者某些特定的聲色場合搞定貿易夥伴,為己方謀取利益最大化!
而那些所謂的男公關、女公關,說白了就是高級些的‘妓’罷了。
想到小娥嫂子可能被乾通水處理脅迫做過這樣的事兒,我的頭皮瞬間發麻,差點兒沒炸了!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男人是占有欲極強的動物,我江楓尤為如此!
有了和小娥嫂子一夕之歡,不管這種狀態是不是我的初衷所在,我都已經將她看做自己的禁臠!不但從此不能讓喬小娥再被人欺負,之前如果被人欺負過,我江楓也一定會盡力為她討回公道!
看到我麵色不善,小娥嫂子勉強笑笑,“江楓,嫂子和你說啊,我沒幹過什麽…但,你猜的情況的確存在!”
我們誰都沒有明說‘我猜的情況’是什麽,但彼此已經心知肚明。
“呼~~~”
我長出一口氣,妹的,隻要小娥嫂子沒有被逼迫幹那些醃臢不恥的勾當,我的心情便似乎好受點兒…
苦笑一聲,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問她,“嫂子,說說吧,那一年多,你到底經曆些什麽?有沒有受委屈…”
“你啊~~~”
喬小娥白了我一眼,“你當嫂子是什麽人了?額再寡廉鮮恥,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子去賣…”
寡廉鮮恥!
說的真好!
我沒想到這樣一個成語,竟然能從顯然文化程度不高的喬小娥口中說出來,頓時便有些內疚起來。
我,太看輕她了!
是啊,像小娥嫂子這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婦女,也許會為了自己的情感和渴望放縱一次,但她卻遠比一些道貌岸然的家夥更有人格底線!
至少比那些為了一部愛瘋手機就能陪人家睡一個月的女人強太多,不,二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我捉住小娥嫂子的雙肩,輕聲說,“對不起,嫂子,我…我錯怪你了…”
“不說這個!”
她衝我笑笑,“你不是想知道額在乾通水處理那些日子究竟幹了些什麽嗎?那額就告訴你吧,唉…”
我點點頭,雙手在她圓潤的肩頭輕輕揉捏,幫助她舒緩情緒。
因為我看出來了,喬小娥後麵這番話,很可能勾起她不願意觸及的一段回憶…
“那是好幾年前,嫂子剛結婚沒多久,還沒有生胖丫…當時額那口子有個遠房親戚在乾通水處理上班,他手裏好像有點兒小權力,就介紹額去打工…”
隨著喬小娥的講述,我的眉頭越蹙越緊,關於乾通水處理集團的黑幕一角,似乎被慢慢掀開一道縫。
……
“嫂子來乾通後的第一份工作,是被安排到備劑室跟著老師傅們學習備劑。”
聽到這句話,我插了一句嘴問她,“嫂子,啥叫‘備劑’?”
“乾通水處理的業務範圍覆蓋很廣,額也不太清楚都幹些啥營生,嫂子接觸到的隻是醫院汙水處理這塊…”
隨著小娥嫂子的講述,我才明白,原來水處理並不是一個像常人想象中那麽簡單的業務領域。
實際上,水處理工程,不但與時俱進需要科研攻關,而且技術繁複,涉及到的分類領域極多。
就拿喬小娥參與的備劑工作,實際上是將乾通水處理集團研發中心研製出來的生物分解製劑,對醫院排出的含有重度汙染物的汙水,進行二次、三次甚至四次、五次淨化。
現實裏,汙水回收和再利用,在國家諸多管理機構,尤其像環境、衛生、生態、規劃…很多部門出台的政策方針中,都有著嚴格的限製和要求。
比如醫院這種可能存在重度汙染的地方,其排出的汙水,絕不能直接進入日常生活用水循環,甚至和工業用水循環也要分開。
因為那些汙染源太可怕了,重金屬、大量細菌病毒以及廢棄的生物、化學製劑,根本滿足不了能夠進入正常排汙管道的各項指標要求!
這些汙水,被稱為特種汙染水源,進入的都是特殊排汙係統。
而很多水處理公司的工作或者說立足之本就在於,如何通過科技創新,將這些來自不同汙染源頭,並且汙染等級不同的汙染物分解掉,從而讓水質達標。
當然,這種水源,再怎麽達標也不可能允許進入生活用水係統,但淨化後卻可能作為中水之類的工業或者非飲用水進行再次利用…
這裏麵的門道,相當複雜,小娥嫂子說不清楚,我連猜帶蒙,也隻能琢磨得一知半解。
但,隨著小娥的描述,我卻明白了,乾通的研發中心,很多年都在致力於這樣的科研工作,並且看上去成果頗豐!
不但完成了幾項省部級的科技攻關項目,並且因此獲得千萬級別的各項科研資助…
我不禁暗自揣摩,照這麽說,乾通水處理集團應該是一個有利於社會環境改善,推動社會進步的良心商家啊,怎麽會做出騙取別家企業資金的下三濫事兒呢?
小娥嫂子所做的備劑工作,實際上就是按照研究人員製定的不同配方,將很多外行看不懂的化學、生物藥品,按照一定比例進行混搭,再按照嚴格刻板的流程要求,投放到實驗汙水中,從而觀察實驗結果。
這個過程相當枯燥,而且極為耗時。
甚至對於有些新技術新理論,比如國際上比較先進的,通過培育特種細菌來除汙淨化水源的過程,觀測期可能長達數十天。
但有一點,對於實施備劑、觀測工作的員工而言,他們並不需要了解太多的專業知識。
喬小娥她們隻需要記住那些數百個瓶瓶罐罐中放的是什麽,並且按照一定比例進行混合,然後遵照老師傅的指導,進行投放和觀測就行了。
思來想去,我有些明白了-——這種工作需要大量的人力進行長期、重複性勞動,但乾通的管理層肯定不希望競爭對手獲取這些科研秘密,甚至也不會允許懂行卻靠不住的人來實施!
否則,某些別有用心的家夥幹個一年半載,琢磨得七七八八,扭頭走人,那麽誰都明白,這些技術資料帶出去後,轉手就能賣個好價錢!
因此象小娥嫂子這樣文化程度不高,卻樸實肯幹、任勞任怨的農村婦女,倒是很好的人選。
對方不需要你懂,隻需要你能規規矩矩別無二心地去做就行!
我點點頭,繼續問,“嫂子,那這半年裏,你發現什麽不對路的情況,或者說奇怪的地方沒有?”
喬小娥想了半天,最後搖頭對我說,“還真沒有!那時候公司待遇挺好,管吃管住給的錢也不少,就是不能隨便出去!哪怕回家一趟也要寫報告,由主管領導上報公司管理層,批準後才行…對了,他們嚴格限定出行時間的,比如請假三天,那就隻有七十二小時,過一分鍾都要扣錢,晚回來半天,直接就會被開除!”
“噝~~~”
我倒吸一口冷氣,真沒想到,這個乾通水處理集團,竟然有如此嚴格的人事管理製度。
何止嚴格,簡直就是苛刻,快趕上特種兵了吧?
我又問,“那你們每天就是備劑,然後觀察、記錄那些數據嗎?你懂那些數據代表什麽?怎樣才算某次實驗製劑有效果,或者說達標了呢?”
小娥嫂子苦笑著搖搖頭,“額哪兒明白這些啊…都是人家讓幹啥咱就幹啥,而且公司的製度很嚴,不讓問的絕對不能多問…所以,楓啊,你問額說有沒有怪怪的方麵,額倒是覺得,他們似乎從來不告訴額們這些進行備劑的人,實驗到底成功沒有…所以那半年多,額都不知道工作到底幹得咋樣,有沒有成效…”
對她的話,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難以理解的,隻是對乾通水處理集團更加心存警惕。
這樣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員工的企業,肯定存在致命缺陷的!
最起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管理層應該知道,否則的話,企業如何發展?
員工沒有歸屬感,不被信任,怎麽可能在你這裏呆長久了?
但…想歸想,腦子裏就算思緒千千萬,我也並沒能從小娥嫂子口中說出的那些情況裏,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有的隻是一種念頭,乾通水處理——很神秘、很奇怪,而且很強大!
“那為什麽你幹了一段時間卻不再繼續做備劑,而是調整去做除汙了?”
我再次問她,“是不是工作中犯了什麽錯誤?或者你主動要求換崗了呢?”
這個貌似沒什麽大礙的問題,在我看來其實非常重要!
一般來說,如果一名公司員工並未出現任何錯誤,沒有給公司造成損失的時候,管理者是不會輕易調動其工作的,畢竟好不容易才熟悉一個崗位,將那些根本理解不了,不知道啥意思的瓶瓶罐罐爛熟於胸,卻調整去做另外一個不相幹需要從頭再來的崗位,這不是屁憋的難受嗎?
所以,我覺得喬小娥之所以換工種,肯定是有著特殊原因的。
但,事實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小娥嫂子的回答,令我根本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