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碗熱湯
茅廬外,蕭索的秋風已經顯得有些刺骨,自從上次一別,又是三年時光流失,那一次大雪彌漫,遮蓋了整個神州大地,萬物俱寂,整個天地間,好似生機盡失!
眼前的茅廬幾經修繕,看來經常有人打理,茅廬前有一個泥台,上麵放著兩個泥人,張周府走上前去,伸手將兩個泥人拿在眼前,仔細端詳了起來。
這兩個泥人,一男一女,尺許來長,看起來惟妙惟肖,雖然有些地方比較粗糙,但也能看出與他的相貌有幾分相似,而另一個泥人,眉眼低垂,看似極為悲戚,想來女主人在捏這個泥人的時候,把自己內心的情感也蘊含在了裏麵,就連張周府也能看的出來。
他長歎了口氣,把那兩個泥人在手中把玩良久,看著虛掩的木柵欄,心底不由地起了一絲漣漪,那一顆經過了無數廝殺,磨練的異常堅韌的道心,此刻也好似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刺穿了一般,隱隱作痛!
“當初我便不該為了一己私欲,留你一人在此!唉……”張周府心情忽然悸動起來,心底那一絲柔情一點點地蔓延開來,占據了整個心海!這一刻,他再也忍耐不住,緩緩推開柵欄木門,往茅廬裏麵走去!
一股氤氳的香氣從茅廬裏傳來,似乎裏麵的人正在做飯,張周府自從突破了胎息境界之後,久聞沾染人間煙火,對於這等煉氣士來說,天地本源之氣,便為食糧,人間美味在他們眼中,不過糟糠而已。
矗立良久,張周府緩緩抬起腳,往裏麵走了一步,茅廬內頗為昏暗,隻有一點火光在爐灶間忽明忽暗,剛才的那股香氣,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爐灶上架了一口鍋,旁邊擺放著簡陋的桌椅,一個嬌弱的身影背對茅廬方向,正盛了一碗熱湯放在麵前,她也不著急去享用自家親手做出來的美味,隻用手撐著下顎,似乎正在想著心事!
張周府猛然間感覺自己的心頭好似被一隻大手狠狠了揪了起來,一陣陣隱隱作痛,他眼睜睜地看著麵前那個瘦弱的身影,襤褸的衣衫用皮草編織起來,早已經麵目全非,她就這般靜靜地坐在哪裏,給人一種仿徨無助的錯覺!
“花蕊!”張周府本想大聲呼喊,隻是話到了嘴邊,卻感覺喉嚨一緊,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一聲低語,好似許久不見的戀人,趴在耳邊呢喃!
桌邊的身影聽到這一聲呼喊,身子猛地一顫,原先趴在桌子邊沿的上身忽然間坐直了起來,過了許久,那瘦弱的身影才好似猛然回過神來,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身子往下壓了壓,再次伸出雙手支在下顎上,目光遊離地看著麵前的灶火,隨著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過不片刻,竟然低聲抽泣了起來。
張周府猛然一愣,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方才他那一聲呼喊,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狹小的茅廬中,卻足以讓麵前的人聽見,隻是此番看那瘦弱身影的反應,好似並沒有聽見一般!
“是我!”張周府再次發出聲音,隻是這一次,聲音不再似剛才那般顫抖,簡單的兩個字,卻好似包含了無盡的思念之情,他輕輕地說出口,卻清晰可聞!
這一次,那瘦弱身影猛地坐直了身子,連麵前木藤纏繞而成的桌子,也好似被她驚動了一般,發出“吱呀”一聲響,在這寂靜的茅廬中,顯得有些刺耳!
秦花蕊這一刻心中好似充滿了無盡的幻想,那一聲呼喊,像是要將她渾身的力氣都抽走了一般,她以為剛才聽到的聲音隻是自己的幻覺,但這一次,她卻聽得真切,然而當她想要努力轉過身去的時候,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好像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每轉動一點便要耗盡她所有的力量。
她伸手扶在旁邊的桌子邊沿,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一點點地轉過來,這是她六年來重複了無數的動作,然而這一次,卻讓她感到無比吃力,仿佛要將她一輩子的力量都用盡一般!
原本低聲的抽泣,化作了無聲的期待,這一刻等待了整整六年時間的她,嘴角帶起一抹迷人的笑容,那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也變的迷離起來,連同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也許隻有活在幻覺中,她才能夠讓自己坦然去麵對一切不可能!
因為期待,她把自己的每一次轉身,每一次看到的東西,都當作是一次夢境,這樣就算轉身之後,仍舊是一片空白,她也會在夢醒之時,給自己找回一絲安慰!
看著秦花蕊機械般僵硬的身體,張周府心頭猛然一痛,想要抬腳走過去,卻發現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連挪動一步都覺得無比艱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從未感覺時間有這麽漫長,等到秦花蕊轉過身來,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身子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瘦弱的雙肩一顫一顫,剛剛止住了淚水的雙眼,再次淚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哭泣,但六年來,無數次的無聲哭泣中,惟獨這一次,卻讓她感覺到最為撕心裂肺,那種憋在心底無數個日夜的思念,在這一刻如同洪水決堤,一下子洶湧而出!
張周府身子猛地一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地抬起腳步,向著那個泣不成聲的女子走去,那一張絕美的俏臉,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流失而改變,依舊如當初第一次相見時那般讓人驚豔,她哭泣的樣子,就好像在張周府心頭狠狠地割下一塊血肉,痛徹心扉!
等到張周府終於走到那個女子麵前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感覺到空蕩蕩的,那壓抑了六年的情感,猛然釋放出來,他緩緩伸出雙手,捧起了麵前女子那張俏麗的容顏!
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一滴滴落在他的手心,匯聚成一道水流,沿著手指間的縫隙流淌下去,淚水如珍珠一般,墜落地麵,砰然碎裂開來,化作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淚花,在火光明暗交替的光線映照下,顯得美輪美奐!
張周府心如刀絞,他輕輕伸出兩根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隻是他的手指剛剛劃過,淚水再次流淌下來,好似無止無境一般,隻是他卻沒有絲毫厭煩的感覺,仍舊一遍遍地替她拭去淚水劃過臉頰的痕跡,溫柔而專注!
“不哭了好嗎?”張周府輕聲說道,隱隱顫抖的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柔情!
“嗯!”過了許久,秦花蕊才輕輕點了點頭,止住了淚水!
哭泣隻是因為思念,當淚水流幹的時候,思念成傷!她的心早就已經支離破碎,但為了守候那遙遙無期的一天到來,她又無數此地將那顆碎裂的心拚湊起來,等待著給她全心全意的愛!
輕輕地將她摟在懷中,那久違的情感,在這一刻彌漫開來,整個茅廬中,都充盈著兩人呢喃的聲音,溫馨而快樂!也許對秦花蕊來說,她要的就是這樣平平淡淡地愛,從不奢求,但卻從未放棄!
許久許久,等到兩人的身體僵硬到快要無法動彈的時候,秦花蕊才緩緩從張周府的懷中掙開,她抬起那雙紅腫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俏麗的容顏,此刻看起來顯得極為憔悴。
忽然間,她輕輕笑了起來,嘴角挑起一個柔美的弧度,梨渦淺笑,一時間仿佛在她臉上匯聚了世間一切的光彩,嬌俏豔麗,炫目之極!
凝視良久,她才緩緩開口問道:“你餓了嗎?我做了一碗熱湯!”
張周府本想搖頭拒絕,但看到秦花蕊轉身端起湯碗遞到他麵前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然後接過碗筷,拿到嘴邊,輕輕喝了一口!
濃烈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一點點地發酵,等到那一股香味濃烈到極致,張周府才緩緩咽了下去,熱湯入口,全身都好似感覺到一股熱流穿過,從喉嚨一直延伸到全身。
也許這不是世間最奢侈的美味佳肴,甚至那湯碗中連一塊葷腥的肉末都沒有,但這卻是他喝過的最讓人感動的億萬熱湯,世間一切的美味加起來,也不過如此!
這山中也有許多飛禽走獸,隻是這裏乃是太虛派的山腳,似那些成就了精氣的妖怪,卻都不敢前來滋事,這六年來,秦花蕊便靠著一些野果以及偶爾抓到的野物,用作充饑的食物,有時候沒有打到獵物,她便隻能一碗清湯煮水,聊以充饑!
這茅廬內的鍋碗用具,想來可能是李青鸞或者太虛派的那一位同門相贈,六年的時間,太虛派中的門人弟子,早就知道了秦花蕊的存在,隻是得了清虛子的命令,要多加護佑她的安危,才讓她好幾次在猛獸的血盆大口下死裏逃生!
想到這裏,張周府再次心如刀絞,他為自己當初的決絕和狠心而愧疚,他所能彌補的,便隻有自己全身心的愛護,就從這一刻開始,他不會讓這個女人,再流一滴淚水!
“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山門!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子!”張周府拉起秦花蕊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然後取了一粒丹藥,以真氣催化開來,喂秦花蕊服下,補充她體內流失的精氣,等到她略略恢複了一些,這才緊緊攬住她的腰身,駕起一道紫霞緩緩升入半空,然後徑自往太虛派的山門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