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借刀,取卵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個道理拓跋光昭懂,向訓懂,甲寅懂,拓跋光睿也懂,但他眼下除了緊守四門外,別無他計可施。
去迎接父親靈柩的使團早已出發,眼下就看二弟如何接招了。
拓跋光昭因在軍中,有近七萬的大軍擁護,但拓跋光睿並不懼怕,且不說有多少是真心擁護二弟的,關鍵是他不止有統萬城,還有四位兄弟,三位族叔的擁護。
由於李彝殷的上位史並不是那麽光明磊落,以致兄弟相殘,是故,他喜歡重用別姓,而把自家兄弟留在統萬城中閑居,美其名曰享福。本次出兵,幾個兒子除光睿獨自領兵,光昭隨軍外,光文、光遠、光順等都沒有安排軍務,隻讓負責後勤糧草等雜事,哪怕戰事吃緊,也隻是讓最小的兒子光憲領兵出援。
如此一來,卻是便宜了拓跋光睿,關鍵時五兄弟齊了心。
秦軍兵臨城下,他暫時沒有卻敵的打算,一來秦軍營盤紮的遠,距城足有三十裏,二來,這支隊伍雖有兩萬兵馬,但卻是兜圈子過來的,補給線要從綏銀二州繞,真要擊退,隻需宥靜二州同時出動,敵必退。
問題是在這微妙時期,友軍難指望,靜州是二弟嶽父細封芒布的地盤,哪會助力他,否則之前米脂川上就未必會敗。宥州是族叔彝玉在鎮守,可這位族叔的兵力守城都勉強,一個百人隊都難派,因為精壯大部分都抽到靈鹽前線去了。
所以,眼下他隻能堅守,守到二弟出招,方能見招拆招。
他在等,城外的甲寅也在等。
之所以營盤要紮在這個叫海子灣的地方,離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就為了好看戲,以及方便在最關鍵時出刀。
這種磨磨蹭蹭的打法,可不是甲寅的本來風格,但一來是因為眼下局勢微妙,二來這夏州城可不好打,乃是著名的堅城。
夏州城本名統萬城,乃赫連勃勃發嶺北夷夏十萬人,蒸土而築,耗時整整六年,負責施工的將作大匠叱幹阿利不僅性尤工巧,且殘忍刻暴,督工極其嚴苛,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並築之。
此城雖是土城,但城築好後呈玉白色,也不知耗費了多少糯米漿,是以能曆經千年而不倒,後世還能看到遺址,在黃土高原的映襯下,白色的城牆分外顯眼。
此城不僅牢固,防禦也極強,除三十六座馬麵牆外,還有飛簷高台,以及牆牆腳下近丈寬的虎落拒馬,然後方是從無定河引入的護城河。這還隻是外城,內城又分東西兩座城,箭台林立,與外城緊密相聯,互為呼應。真的是高隅隱日,崇墉際雲,石郭天池,周綿千裏的第一雄城。
黨項之所以有膽量不斷的撩撥中原王朝,憑的便是這座統萬城。
這卻是當年實施分化計的郭子儀沒有想到的,當初拿夏州作誘誀,是因為此城乃蕃民心目中的聖城,所以不僅成功誘惑了黨項分家,也誘惑了吐穀渾渡河東進,誘的這兩蕃部互相殘殺,可惜,郭子儀再高壽,也沒辦法抵擋住曆史的車輪,唐王朝的覆滅,順帶著結了黨項平夏部這一個毒瘤。
當年唐莊宗李存勖尚未登基就被黨項撩撥的煩了,率著五萬兵馬一直殺到夏州城下,圍困許久,終是破不了城,讓黨項死氣活樣的又恢複了舊日風光。
再後來,唐明宗李嗣源又派大將打了一次,還是一氣殺到夏州城下,久攻不克,無奈班師,第二年就讓李彝殷坐上了莫寧令的寶座。
麵對這樣的堅城,可急燥不得。
這樣的局麵,最開心的莫過於野利八真,他有了馬,又有了秦軍贈送的刀弓,實力一下子就壯大了起來,趁著拓跋光睿分身乏術,竟然被他順利的渡過了黃河,夜襲地斤澤,一股腦兒被他奪得到一千多匹優良的戰馬,又勸招來了三百多名精壯入伍,真正笑開了花。
實力壯大了,就想搞出點名堂,想來想去,還是老辦法,去找秦軍做買賣。
秦軍裝備好,打仗厲害,可是,過了銀州城,無定河北岸全是莽莽然的大草原,有限的兵馬如何搜尋東躲西藏的敵人?這事,秦軍幹不好,但他野利八真卻可以做的非常好。
……
遠在汴京的宋炅又開始鬱悶了,淮南大勝的消息振奮了他的精氣神,不過沒幾天,又被西秦那邊傳來的消息給添了堵。
“那黨項不是號稱全民皆兵麽,控弦最少有十數萬之眾吧,會被逆秦打的落花流水?”
劉知信陪著笑道:“落花流水談不上,起碼靈州城外的向訓就沒討到半點便宜,戰略重地昌化城更是險些失陷,得了便宜的是東路軍甲寅部,不過也就隻得手了兩城而已,談不上大勝。”
“那黨項總共才五城,這一下子就失了五分之二了,不行,得召開軍議,朕將再次西征。”
“……”
宋炅冷哼一聲:“怎麽,不行麽?”
劉知信還是不答,隻是略歪著頭給趙普使眼色。
“當以……經濟為先。”趙普也小心翼翼著,看著宋炅的臉色,輕聲道:“河東軍已鬧餉兩次,原西征軍又才解甲,淮南大勝的賞賜還未發,澤潞二州流民甚重……”
“呯”的一聲,宋炅重重一掌拍在禦案上,怒道:“你是首相,這點事都做不好麽?”
趙普把話說開了,心態反而坦然了,沉聲道:“國庫無錢,巧婦也難為無米炊,兼之如今物價沸騰,僅米價就比去年秋還貴上一倍多……”
“夠了。”宋炅咬牙切齒的吼道:“我中原大宋,難道就真的沒有能扼製逆秦詭計的經濟大臣麽!”
這話一出口,趙普也就有樣學樣,與劉知信一般,當起了啞口菩薩。
自太祖朝起,三司使就沒有真正的經濟大臣擔綱過,走馬燈般的輪著換,幾乎成了酬功與分權的不二法門,朝中百官,最擅財計的莫過於張美,問題是朝庭敢不敢用。
可惜,哪怕立馬啟用了張美,估計也沒什麽用處,據說經濟事,逆秦乃秦越夫婦雙劍合壁而為之,一守益州,一拓關中,所出舉措,常有前人未有之策,如此對手,又如何匹敵?
劉知信畢竟年輕,受不了宋炅的逼視,後退一步,訥訥而言:“官家,臣以為……物價攀著梯般的漲溢,實乃不良奸商屯貨惜售所致,隻要……”
宋炅腮幫子鼓成兩個圓球,然後噗的一聲吐出濁氣,冷聲道:“準了,詳擬個條陳上來。”
“諾。”
聞言,趙普卻微微的垂下了眼瞼,無聲歎了口氣,殺雞取卵,安能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