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鸞鈴
旌旗獵獵,漫卷西風。
車轔轔,馬蕭蕭,騰起征塵如龍。
秦越隻在鹹陽城中住了一夜,次日寅正起床,匆匆用罷早飯,與王山簡單的交流一些政務,卯初一刻便出發,向長安而去。
這一回,足有八百虎衛騎、千二虎衛步扈從,主將劉強,這家夥一幹回老本行,就粘住了。
而秦越,也登上了基本沒用過的車輦,曾梧假模假式的在禦手位上一坐,六駿昂首奮蹄,轔轔而校
這車輦,是秦越在歐陽炯所繪的圖式中改良出來的,保留了象征尊貴的諸如文虎伏軾,龍首銜軛,金裝玉漆的裝飾,高大依舊,但形製卻大為不同了,是一座可移動的書房,可辦公,可休息,關鍵是有活動窗,除采光通氣的用途外,人還可以鑽出去,成為移動的演講台。
此行如此隆重,是特意的,倒不是因為要進長安城,而是要進行閱兵。
軍情雖然緊急,東西兩路都需急著出征,但秦越還是下旨緩行一,大家見個麵再走,他這當皇帝的,也好有機會為三軍打打氣,壯壯校
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功,一支士氣昂揚的軍隊與師老兵疲勉強出征的,完全是兩個概念。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長安城中,隻進了三千人馬,所以秦軍主力都在城外紮營,這就比較省事了,開拔與閱兵兩不誤。
鹹陽與長安城近,過了中渭橋,再行十五裏,遙遙就見到了遠處那旌旗漫卷,黑壓壓仿若一線潮的三軍將士。
先是悠長雄渾的牛角長號吹起,繼而有一聲緊似一聲的禮炮響起,隆隆聲中三軍肅穆,氣象莊嚴。
相隔五百步,向訓在旗手的扈從下策馬來迎,大紅披風在西風的裹卷下仿若一片火燒雲。
“大秦前敵都部署向訓,恭迎禦駕。”
“吾皇萬歲。”
“大秦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中,秦越緩緩的起身,抬階鑽窗,看那旌旗漫卷,看那整齊軍容,看那戰馬甩鬃,看那刀槍耀日,有滾熱的激流從腳底湧起,直衝腦門。
他先對向訓揮手示意:“向帥辛苦。”
“蕩除逆賊,平生夙願。三軍已集合完畢,請陛下檢閱。”
“有勞向帥陪同。”
“諾。”
向訓策馬至車輦左後,相伴護駕,車輦繼續前行,前方大陣,早就東西兩路大軍陣列分明,中間留有一條寬敞而平整的大道。
越是靠近大陣,那種肅殺的氣息就越是濃厚,駕車的六駿都是萬中挑一的溫順性子,被這種鐵血肅殺一激,個個昂首奮鬃。
秦越目視左右,朗聲喊道:“眾將士。”
一聲“穎字如春雷炸響,氣衝霄漢。
“你們辛苦了,從八月出征,到現在,整整打了三個多月,十二萬對陣二十八萬,硬生生的打退了入侵的偽宋大軍,打出了大散關,打下了鳳翔府,打進了長安城。你們,是勇士,是英雄,是楷模,是我大秦的驕傲……朕,向你們致敬!”
秦越抬起右手,五指並攏,漂亮的行了個後世常見的軍禮。
三軍陣中一陣嘩然,然後刀擊盾牌聲,槍矛頓地聲響成一片,“大秦萬歲”聲此起彼伏。
喧嘩聲中,車輦繼續前行,秦越不住的揮手表示安靜,然後講話繼續。
“但是,還不能休息,因為……要下雪了,因為再過一個半月,就過年了,而我們還有兩大戰役要打,一是要保住我們用熱血換來的勝利果實,二是要把趁火打劫侵我家園的蕃部強盜給打回去。
三軍將士們,秦州和階州,正在飽受異族的欺淩,我們的同袍,我們的父老鄉親,我們的兄弟姐妹,正在翹首以盼,盼我們再打勝戰,盼我們伸張正義。
所以,我們還要再出征,不畏風雪,不懼艱苦,不怕犧牲……
因為我們是勇士,是楷模,是萬千同袍的希望。
望諸君奮勇!”
左右兩大陣中再次暴出如雷呐喊:“蕩除逆賊,護國安民。”
“蕩除逆賊,護國安民。”
在這樣的呐喊歡呼聲中,車輦緩緩行至大陣盡頭,再折返而回,這一回,秦越改用低沉的嗓音再次講話。
“三軍將士們,戰友們,親愛的弟兄們,請拿起你們隨身攜帶的烈酒,朕,代表二千四百萬同袍,為你們踐校”
秦軍福利好,每位將士隨身除了竹筒清水外,都有一管竹筒,用來裝盛烈酒,一為禦寒,二來也是傷藥。當下三軍將士人人收刀入鞘,取出竹筒。
秦越從窗處下來,走出車廂,這有一塊特設的平台,有抄手護著,那怕車馬轔轔而行也能立穩,秦越接過蔡稚遞過來的酒碗,朗聲道:“將士們,你們頂風冒寒,浴血奮戰,朕現在,無以為謝,謹以夢中仙曲,略改數字,獻給向帥,獻給各位將軍,以及全體袍澤。”
秦越一手扶欄,一手平端酒碗,迎風而立,用低沉而略帶蒼桑的嗓音唱道:
“送戰友,踏征程。
默默無語把酒敬,
耳邊響起鸞鈴聲。
征塵漫,旌旗卷。
戎馬生涯常分手,
一樣分別兩樣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當心夜半北風寒,
一路多保重。
……”
秦越的唱歌水平,也就那樣,用周容的話,與鬼叫沒什麽兩樣,但這首歌,他有感而發,所以唱的聲情並茂,低沉醇美,極富感染力,加上他的身份,以及現場這種鐵血肅殺的氛圍烘托下,才唱兩句,不少人便酸了鼻子,紅了眼眶。
秦越一首唱完,早就一字排開的隨駕虎衛跟著唱了起來,在真正袍澤雄渾低沉的歌聲中,再鐵血意思的人也心潮起伏,難以自抑。
秦越在歌聲中下了車,與向訓、張建雄、李儋珪、白興霸、史成、鐵戰、武繼烈、石鶴雲、趙山豹等將領們一一碰碗以敬,邊走邊唱:
“送戰友,踏征程。
任重道遠多艱險,
耳邊響起鸞鈴聲。
山疊嶂,水縱橫。
頂風逆水雄心在,
牢記並肩作戰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待到春風傳佳訊,
我們再相逢。”
長安城頭,因為懶著要與秦越一起玩兩,隻好擔著城防重任的甲寅,騎坐在女牆上,對鮑超道:“我最喜歡你秦叔現在這個樣子,早知道這麽熱鬧,我也下去了。”
鮑超心想,誰叫你自個想偷懶的。
碰碗以敬的人太多,所以這首歌,秦越整整唱了三遍,最後再次登輦,雙手捧碗,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喊道:“酒敬大家,祝我三軍,旗開得勝,來日凱旋,再置酒以慶,幹!”
“幹!”
向訓一揚脖,將碗中酒一幹而盡,用力一擲碗,上前三步,單膝跪地,鄭重向秦越行了軍禮,再抬頭,虎目噙淚,額暴青筋,聲嘶力吼:“臣向訓,此去定當驅盡敵寇,馬踏祁連……吾皇萬歲,大秦萬歲。”
“吾皇萬歲,大秦萬歲。”
“吾皇萬歲,大秦萬歲。”
三軍的呐喊聲,怒吼聲,刀劍擊盾聲,槍矛頓地聲,仿佛如黃河之水,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秦越一個飛躍,落到向訓身前,扶起這位第一次稱臣的三軍統帥,輕撫其肩,感慨萬千。
他太清楚了,眼前這一位,之前的浴血奮戰,更多的是為其自己的胸中戾氣打,為已經長眠於九泉之下的先世宗打,唯獨,沒有一丁半點為他秦越打的意思,從他嘴裏吐出一個臣字來,真的太不容易了。
秦越招手,喚過自己的馬僮,牽過一匹渾身火紅的戰馬。
“請向帥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