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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必死之心

  “報……”


  轅門內,隻有紅翎急使有資格策馬,戰馬勢未止,信使已飛身撲下,一把搶入中軍大帳。


  “報……敵軍一大早便瘋狂進攻,前軍趙文亮部請求增援。”


  向訓正在用早餐,聞言一把推了餐具,長身而立,才踱步到沙盤前,又有一騎蹄聲如鼓自遠而近,“報……張侗將軍令的來報訊,敵軍攻勢甚急,請求支援。”


  “報……興平守軍突然發動反攻,王山將軍正揮師鏖戰。”


  向訓輕嗯一聲,吐出的字卻與戰事無關,“茶。”


  吩咐完,這才取過指揮棒,在沙盤上虛畫,嘴唇輕輕扇動,不一會,親衛奉上香茗,向訓卻不接,沉聲道:“這是敵軍要撤了,擂鼓聚將。”


  “諾。”


  親衛才出帳,又有紅翎急使飛報:“報……左軍白興霸部發現敵軍李處耘部有撤營跡象,已揮師糾纏,特來請令。”


  “這就沒錯了,定是南岸友軍發動了致命一擊,來人……”


  “櫻”


  “快馬向禦駕行轅稟報,今日總攻,當全軍壓上,為防不測,武功城緊守四門,甲級戰備。”


  “諾。”


  ……


  ……


  戰馬奔騰,旌旗漫卷。


  遠處的四門砦大火熊熊,濃煙滾滾,五座攔路石已毀其四,隻要再奪下隴平砦,秦州再無外力可憑,一切都將暴落在兒郎們的鐵蹄之下。


  李彝興立馬高坡,目送族中健兒揚刀提矛呼嘯著向南方馳去,心中有萬丈豪情起。


  灞橋東岸,宋炅的心頭在滴血。


  信念這東西,隻能一根筋撐著,隻要有一絲動搖,便會左右搖擺,再想恢複筆直如劍的狀態,就難了。


  偏偏左右文武,都是已經修練成精的王鞍,有一條縫就能鑽的進來。


  高錫算是壯著膽子開了個頭,爾後,有更多的文武隨勢相勸,任憑官家如何咆嘯,相勸暫避鋒芒的諫言仿佛就沒個止歇。


  最後是趙普獻上一計,總算是把君臣文武的心思再合在一起。


  趙普,我三軍忠勇,人人以保護官家為己任,所以臨陣廝殺時,免不了有回首顧望之心,這是忠心的表現,倘若官家遠離戰場,這情況又不一樣了。


  臣有一計,官家看能不能用,那逆秦上至將校,下至士卒,人人都把眼睛盯著官家,我們不妨來個將計就計,臣鬥膽請官家親為誘餌,誘敵過橋,再有左右埋伏好的伏兵起而夾擊,或能斬將奪旗。


  此計一出,眾口稱讚。


  宋炅盯著趙普看了半晌,直到眼角有水滴滑下,終於表出了默許的姿態。


  他真的親身作餌,金旓龍纛在各式旗幡的輝映下分外鮮明。


  但灞橋西岸,奔騰而至的秦軍鐵騎卻在橋頭止步了。


  李儋珪掀開麵甲,呼出一團白霧,提槍遙遙一指:“偽帝就在那,不過河?”


  “不過。”


  甲寅也掀開了一半麵甲,把團在裏麵的白霧消散後立馬又合上了,司馬春茵可是揪著他的耳朵再三命令過的,可不敢惹那祖宗生氣。


  “我……欠著宋九重一個傳技的大人情還沒還呢,他是他的親弟弟,這一回,就放他一馬,走,我們去鹹陽捅韓重贇的屁股。”


  李儋珪哈哈大笑,手中鐵槍重重一揮。


  “嗚呼……駕……”


  戰馬咆嘯著,騰起漫征塵,在猙獰的虎牙軍旗指引下,一路向西。


  敵騎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宋炅的心口裏,蹄聲漸遠,心口漸涼。


  宋炅撫著胸口,極目遠眺,卻被那西風裹挾而來的灰塵迷了眼,淚眼迷糊中,他仿佛看到了二兄,身著金飾明光鎧,手提紫金盤龍棍,座騎嘯風鐵驊騮,威武如神下凡,隻那黑洞洞的麵甲中,卻仿佛透著無盡的嘲笑……


  “啊……”


  “官家……官家……快來禦醫……”


  ……


  長安城中,禦駕駐蹕之所,一片淩亂,宋炅率著文武走了,長安城中,就隻有李繼勳率著三千精銳鎮守。


  這是李繼勳主動請命的。


  當此時,他正踞坐在宋炅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剛洗過澡,頭發濕耷在潔白的裏衣上,氳濕了好大一片,他卻全神貫注的用匕首修著指甲,每一個指甲都細細的修圓了,這才示意侍女,為其束發。


  “李忠。”


  “櫻”


  李繼勳指指桌上已封好口子的書信,沉聲道:“你回京去,三件事:一,讓繼偓至仕,練武走火入魔也好,騎馬摔斷腿也罷,方法自個想,總之,三年內別再領兵。


  二,大郎也就那樣了,二郎三郎無論如何也出個讀書種子來……西秦之勢,已不可擋,以後,考個進士出來,再來老子墳前上香敬酒。


  三,再告訴他們,老子自個找死,勿有報仇之念,老子死後,朝廷定有隆重封贈,也勿有報恩之念,因為……恩情,老子自個報完了。”


  “將軍……”


  “滾吧,就這樣,男兒可流血,勿流淚。”


  李忠撲通一聲跪下,泣道:“將軍……你隻是守城斷後,緣何要有輕身之念,長安城堅,守上三五,我們就撤……”


  “糊塗,回去死,家門無幸,在這死,與國同休,好男兒,死也要死個價值,你卻要好生活著,替某……替某督促那仨子上進,一定要事母至孝,走吧。”


  “……諾。”


  李繼勳目送李忠遠去,呆坐良久,再醒過神來,卻發現侍女靜靜的在一旁立著,卻是頭發早已束好,李繼勳澀聲一笑,抬起手來,輕撫侍女玉潤的臉腮。


  “官家把你賜與某,是委屈你了,這城將破,你……把那些有的沒的使命都給忘了吧,這柄匕首,留著你防身,以後,找個好男人,嫁了,安生過日子。”


  “謝將軍。”


  有水珠落在手上,李繼勳收回手,笑道:“含淚帶笑,我見尤憐,最後為某著一回甲。”


  “是。”


  ……


  濁湖坡。


  這一段的灞水已被鮮血染紅,喊殺聲更是聲傳十裏之遙。


  曹翰一路西進子午穀,又一路東撤到藍田,哪知都徒長安城了,最後,還是要決戰,仿佛是命運在與其開玩笑,一心想保存下來的實力,這一個早晨,便要全部拚耗光。


  曹翰五官扭曲著,猙獰如惡鬼,不斷的揮劍怒吼:“殺呐……”


  “衝啊……”


  “衝……”


  史成一馬當先,身後是嚎叫著如狼似虎的無當飛軍,這是秦軍中唯一身披皮甲卻腳套草鞋的兵種,發下來的布鞋都拿來換錢的,因為這些蠻兵的腳掌繭厚盈寸,非著透氣的草鞋不可,最是悍不畏死。


  全身鐵甲的陌刀兵反而在第二陣,自從石鶴雲調到黔州後,這一虎牙步兵第一王牌就轉到了武繼烈的麾下,為了更好的配合,鐵戰那貨又練了一營飛斧軍,這兩隊大殺器,唯一的缺點就是步子慢,再急的戰陣都隻能走,前方無當飛軍散開廝殺了他們才剛剛趕到。


  不過,一接敵,頓時就如沸湯潑雪,血肉橫飛間,敵陣的缺口越撕越大。


  曹翰視而不見,尤自不斷的揮劍,催促甲士湧上,斷後之必死之局,唯有死戰而後生。


  “殺……”


  “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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