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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瓦橋關左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麥覆隴黃。


  自從經曆了錦市那讓人振奮昂揚的熱鬧喧嘩後,李穀在府中坐不住了,轉而喜歡上了出城閑逛。


  看看那光膀農夫汗流夾背的辛勞,看看那垂髫童子歡欣雀躍的快活,看看人來人往的車水馬龍,再想想益州城的安定繁華,李穀時時長歎,自己真的老了。


  老到看不清秦九的路數,那秦九的每一次出手,都仿佛鈴羊掛角般,無跡可尋。


  初進城時的熱誠歡迎,他分明看到他如釋重負的歡喜,這是真情流露,一國之都,到處都是暗流湧動,也難為他順順利利的堅持下來。


  正月裏的討價還價,怒吼咆嘯,死氣活樣,他看到的是年輕氣盛,是激情難抑,是一肚子怨忿,這是麵對高壓政策的自然反應,是年青人本就該有的衝動。


  二月裏的殺機一現,卻正是他迷茫無措的寫照,然後,過了這個臨界點,一切都大變樣了,商業、文教,雙管齊下,冷眼旁觀尚未看明白,事已給他做成。


  可商業上虎頭蛇尾的收場,文教上放羊式的粗疏管理,又讓他有些不明白了,這不象是做大事的樣子,更多的象是臨時起了意,過了興便放置在一邊。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他又對神仙佛道產生了興趣,他又對民生健康投入了精力,而一直讓其警惕的超編擴軍卻反而似死水一般的沉寂。


  以甲元敬那恨不得窩在家裏陪娘子的性子,能把隊伍帶好才怪了。


  他倆皆是一付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它人中唯一象個官員的曾梧,也隻是勝在胸有正氣,任事勤勉而已,做事行,做官還差著點。


  可緣何這益州政務跟著就放鬆自如了呢。


  不應該呐。


  而最讓他看不明白的,是問自己要人。


  要知道,就連曾梧,當年在霍丘也是自己安排下去的,早知如此,一開始就安插十七八個進來,又看他如何。


  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少年心性未曾脫?


  ……


  幽州城頭,契丹南京留守蕭思溫眺望著因搶收而割的亂七八糟的麥田,心裏也如那田野般亂糟糟。


  中周郭榮率十萬大軍親征,連破三關,勢如破竹,早有八百裏加急報送上京,結果隻等來了一句“敵來,則與統軍司並兵拒之。敵去,則務農作,勿勞士馬”的禦批。


  除此外,隻是飛騎傳詔,讓晉陽出兵擾敵,然後便再無動作。


  何奇怪哉。


  今上湎酒嗜殺,性暴如火,何時變的如此軟綿?

  大軍入侵呐,如此大事當前,怎可能真的昏睡過了頭。


  不行,手下兵將即是子弟,怎可獨擋血拚,無論如何也要皇帝禦駕親征才校

  ……


  瓦橋關左,中周皇帝郭榮駐馬高坡,望著一望無際的原野,雄姿英發。


  近十萬大軍北征,一路兵不血刃,寧州、瀛州、莫州舉城以獻,益津關、淤口關、瓦橋關聞風而降,出兵不過一個多月,關南已平。


  再往北,便是幽州,幽州若下,雲州將如探嚢取物耳。


  契丹雄風已不在,建功立業正當時。


  “聖上,該回城了。”


  “嗯,走,今日暢飲慶功酒。”


  郭榮猛一提韁,禦馬如飛。


  身後,旌旗獵獵,刀槍耀日,甲士如虎,隊列如龍。


  今日,是大軍合聚之日,除昭義節度使李筠部、建雄節度使楊廷璋部、義武節度使孫行友部尚與北漢軍在糾纏外,其餘各路主將齊聚瓦橋關,一為慶功,二議征幽。


  遠在三裏之外的山坡上,一隊負責警戒的甲士見令旗招展,紛紛輕呼一聲,鬆懈精神,就地休息。


  一個年青後生一邊快速的鬆腳綁,一邊笑道:“聖上真威武霸氣,隔這麽遠,某連氣也喘不出來。”


  旁邊一位大個子正卸下兜鍪,露出汗津津的腦袋,聞言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笑罵道:“那可是真龍子,就你這見了將主都嚇尿的熊樣,還好離的遠,若是隨駕侍衛的話,還不屎尿齊流。”


  年青甲士漲紫了臉,怒道:“某那是集訓久了,一泡尿蓄到尿口了,有本事下次見到契丹狗,你我比比看誰膽大。”


  “切,跟你爺爺比膽子,爺爺捅人時你還在你娘懷裏喝奶呢。”


  年青甲士倏得站起,拽緊手裏的裹腳布,就要開打,伍長張春苟拍了他一個後腦勺,沒好氣的道:“你倆都給某家消停些,有膽算個逑,有本事,就比誰先娶到娘們,對的起卵子才是本事。”


  “婆娘是不用想了,馬上進遼境了,老子還是去找個女人敗敗火先。”


  張春苟又踢了大個子一腳,攏了攏花白的頭發,左右看看,見其它人都走了,周邊隻有自己這一伍人,便低聲道:“好不容易輪了次先進城的勾當,你們都把腰包給拽緊囉,別便宜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再想來橫財,不知何年馬月囉。”


  大個子嗤笑道:“我苟頭,馬上就要與契丹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還把錢存著有個吊用,花完了才是正理。”


  “滾,白長了身架子,腦子卻半點也無,老子什麽時候騙過你們,這仗呐,沒得打了。”


  “啥意思,頭,這話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心某告密去。”


  “量你也沒這膽。”


  張春苟一屁股坐在地上,接過竹筒子仰頭倒了一口清水,這才抹了抹胡子,輕聲道:“都別外傳,咱那將主,多精明的家夥,有點錢財都攏起來往家裏搬,可這次金銀都存了好幾箱了,卻一直隨身帶著,絲毫沒有往老家閱意思,這背後的道理,你們就不明白?”


  大個子也蹲了下來,一臉訥悶:“頭,把話明白呐,啞迷誰耐煩猜。”


  “估計快班師了,這才把繳獲隨身帶著呢,某猜,大軍可能得了這三關就回去了,所以你們別把錢亂花囉。”


  “真的?”


  “大差不了,沒看好多將軍身上都沒那股子勁了,否則,大戰將即,哪個不是血殺氣騰騰衝起的。”


  大個子不言語了,一個左腮一塊烏記的家夥又問了:“這又為啥呢,這次出征,不是順風順水的麽?”


  “有好日子過,誰願意與契丹瘋狗拚命呐,走吧,今晚慶功酒,少不得有大塊肥肉吃,再提醒下,吃了肉,別喝水,誰要敢拉稀,休怪老子不讓進營帳。”


  兄弟們便嘿嘿憨笑起來,肥肉當前,誰控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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