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塔缺河妖起
昨日偷閑看花了,
今朝多雨奈人何。
春雨要麽不下,一下就沒完沒了,秦越不喜歡這濕膩膩的氣,而昨京中傳來的王樸去世噩耗,更讓他的心情沉重。
接到快馬急遞的卜告後,徐無道長破荒的喝醉了酒,穿著八卦道袍一個人在芙蓉亭上噫噫吖吖的甩拂塵,唱鬼戲。
甲寅夫妻披麻戴孝,來湊熱鬧,問怎麽個遙祭法,怎麽也曾正兒八經的收為義女的。結果被徐無道長粗暴的扯了麻服,拋的飛飛揚揚。
徐夫人無耐的拍拍蘇子瑜的肩膀道:“王相怎會在意這些俗禮,朝京師方向磕三個響頭便夠了,別哭了……虎子,快,你倆快把師父背房裏去。”
甲寅這才醒過神來,一把將癱倒在地的徐無道長抱起,跑著送回房去,見其在師娘的照料下安靜的睡下了,這才鬆了口氣。
見師父這般的傷心樣子,秦越的心裏逾發不安,擔心李穀出岔子,便去了司空府。
果然,李穀因為好友的故沒,心情更是悲傷,整整一未吃喝,竟然病倒在床上,聽秦越來訪,便直接讓其進了寢房。
“李相,請節哀。”
李穀的氣色很差,臉上的老人斑突然就多了起來,一張臉灰樸樸的,眼睛也空洞無神:“死不了,有事?”
“我欲上疏。”
“哦,準備彈劾老夫?”
秦越見李穀強作笑臉,心情更是難受,想了想道:“朝廷要北伐契丹,能不能建議聖上別親征了。”
“……”
李穀沉默良久,方才歎氣道:“此事,老夫已二上疏了,聖上……聖上在大事上,從來乾綱獨斷,你若能多輸物資進京,便是最好的支持。”
“可……”
李穀伸出手勢,止住了他的話頭,喘氣道:“等你這裏的奏疏到達京城,聖上應該已經出發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替朝廷經營好這益州府。”
“……是。”
李穀見秦越沒有想走的意思,不由揚眉看了看他,目露相詢之意。
“想問李相一個事。”
“問吧。”
秦越澀聲笑笑:“那我真問了,都王相擅星象,識文,曉陰陽,就連現行的曆書都是他編的,可為何……”
“為何不替自己算上一卦是不是?”
見秦越點頭了,李穀滿懷惆悵的歎了口氣:“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再,他修的乃是順心意,唉!逝者已矣,真若有心,以後回京時,去他墓前敬上三杯酒吧。”
“……是,我師父也這般。”
“後的會議,老夫就不參加了,你愛怎麽整便怎麽整。”
秦越微笑道:“那是事,李相隻管休息,養好身體比什麽都重要。”
……
京城的郭榮,再次陷入悲哀鄭
尚是晉王時便跟在身邊伺候的心腹太監甘沛,隻是彎腰去撿了一下被風吹飄在地上的紙張,再起身,便立足不穩,一個後腦勺仰摔在地上。
待郭榮驚呼聲中起身將其抱起,甘沛已經兩眼迷離。
等到當值禦醫趕來,這位謹慎心,忠心耿耿的大太監已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甘沛身為太監,雖然殘缺,但論及親近程度,卻非常人能比。
郭榮已睡他未睡,郭榮未醒他已醒,永遠的站在隨叫隨到的位置上。
是真正的貼心人。
郭榮連失重臣、心腹,終於撐不住了,停朝一日。
符二娘伺候他換上常服,又為他揉捏了好久的太陽穴,眼眸裏充滿粒憂。
郭榮隻躺在靠椅上假寐了不足半個時辰,便一把奮起,喚侍女打來冷水,用雙手掬著撲麵清醒了頭腦,便踱到書桌前準備折閱奏疏。
“聖上……就不能鬆閑半日麽。”
“日子要過,事情要做,閑著是一,忙著也是一,朕忙慣了,一閑下來,腦子裏盡是烏七八糟有東西,再……北伐在即,容不得朕放鬆呐。”
符二娘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咬咬牙,問道:“……當此多事之秋,為何定要親征?”
郭榮眼裏倏的精芒一閃,冷聲道:“你在宮中,又從何聽來的風言風語。”
符二娘眼淚忍不住的流了下來,“我沒有聽到什麽,也從來沒人跟我,但這空氣中都能聞到不一樣的味道。”
郭榮放下筆,揮退侍女,扳著符二娘的香肩坐下,認真的道:“朕都忘了你在宮外還有一個大坊市,給朕,你都聽到了什麽。”
“……”
“隻管,你我乃是一體,哪怕錯了,朕還怪你不成?”
符二娘擦擦眼角,賭氣的道:“那我可了,你要生氣,我也再不理你。”
郭榮笑了:“好,朕不生氣。”
“他們……他們你眼裏隻有少壯派,跟著先皇打下的,從來就沒有好處得。”
“還有呢。”
“他們你看不見功勞和苦勞,眼裏隻有貪汙和過錯。”
郭榮點點頭:“嗯,繼續。”
“還有就是曆朝曆代,都是官場糶鹽,如今放開鹽貨通商,朝廷可以不記稅賦多寡,可鹽商哪受得了……”
郭榮冷哼一聲道:“朕是因末鹽色成雜黑,味澀難咽,而犯私鹽者又多於顆鹽界,雖卑濕之地易為刮鹼煎造,但既違我榷法,兼又汙我好鹽。不利百姓健康,這才開放鹽禁。一群鼠目寸光的東西,隻知往兜裏揣錢,卻不知在朕眼裏,百姓康健遠重於賦稅之收。
再了,以漳河為界,又能損鹽商幾多利益?一群腐朽的爛木頭而已,不用理會。”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他們就沒朕毀佛鑄錢?”
符二娘搖搖頭。
郭榮再次冷笑:“這些閑言碎語,不要理會,你隻管替朕打理好這後宮,照顧好訓兒,這下事,自有朕來擔起。”
“可,為何非要親征不可?”
郭榮起身,踱到門前,仰望空,悠悠的歎道:“奪回燕雲十六州。這是父皇的遺願,更是朕自己的夙願,這幾年不論是南征還是西討,都是為了北伐做準備。
如今兵強馬壯,財資充足,更兼北地蕃民歸朝者逾眾,民心、軍力、財資皆備,此時不出征,更待何時?
最重要的是……你父親,老了,自你大兄故歿後,節製河東諸鎮,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一堆兒的老將驕兵,有年頭沒上過戰場了,朕不親征不校”
想起父親那日漸佝僂的身軀,符二娘眼淚忍不住再次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