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我已乘風歸去
“一路辛苦,沒想到還是你這老娘舅來。”
昝居潤拍拍袍角灰塵,苦笑道:“莫提了,自從被範相取笑後,看來這綽號比某之大名還響亮一些。倒是星明你戎事繁雜,又見清減了。”
向訓笑道:“打仗是越打越壯,一餐三大碗飯,外加兩斤肉,讓某頭發愁白的是民事政務,請。”
昝居潤的到來,引起了益州官員與百姓的密切關注,他的到來,標誌著曾經的聖上,將乘船東向,去汴京城中向那中周的皇上行臣服之禮,標誌著益州軍管的時局將告一段落,一切都將開啟新的篇章。
然而昝居潤很低調,在館驛裏沐浴更衣後,換了輛車先進了宮中,與略盡地主之誼的孟昶共進了晚餐,這場晚宴本來是隆而重之的,但昝居潤強調一切從簡,也就主隨客便了,周軍方麵隻有向訓、韓令坤幾位參與了,蜀方則是李昊伊審征等。
都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昝居潤“老娘舅”的外號不是白取的,一場型的接風宴吃完,賓主盡歡,連孟昶的眉頭都舒展了三分。
宴後,昝居潤這才回到館驛與向訓單獨喝茶。
“別人出使,皆是先宣旨再敘話,你倒好,反過來了。”
昝居潤笑道:“這不全是因為聖上對星明你信任有加,這才讓某帶了幾封空白詔書來,若不與你商量好了,讓某怎麽宣讀。”
“空白詔書?”
“不錯,這第一封便是益州主政,聖上擬在曹彬與秦越當中二選一。”
“什麽?在兩個嘴上才長毛的家夥之間選擇?有沒迎…”
向訓硬生生的把後麵的話語給咽了下去,這益州的金交椅除了他,誰有資格坐,哪怕王彥超來也不得讓,嬢的,要不是南路大軍拖住了蜀中精銳,哪有北路行營一路破竹的好事。
昝居潤笑笑,示意向訓稍安勿燥,輕呡一口清茶,這才繼續道:“聖上本來第一個想到的是星明你,但聖上又立馬否決了,因為‘星明還得為我刀鋒,南下經略江南少不了他’,啊,這是聖上原話。所以,星明呐,你得把江陵經略好囉,那裏將是我朝牧馬江南的橋頭堡。”
被昝居潤這麽一向訓心中之氣消了大半,但還是瞪著眼睛道:“那也輪不到他倆,令坤、廷釗、審琦那個不比他倆強。”
“因為,李穀來了。”
“李惟珍?”
“不錯,聖上本擬授李穀為劍南兩川安撫大使,但李穀以身體不佳推辭了,改為本官司空兼劍南西川資政。”
向訓搞糊塗了:“資政是個什麽官?”
“什麽都可以管,什麽都可以不管,有權無責。有這樣一位太尊在這坐鎮著,你覺著誰適合在益州?”
向訓長呼一口濁氣,喃喃道:“那還真的隻能在字輩裏選。”
“也不然,聖上也充分尊重星明你的意見,所以這次帶來的是空白詔書。”
向訓把手掌用力一推,態度堅決的道:“不了,當唯聖上馬首是瞻,這益州,也真的李相來最適合,有他坐鎮,什麽幺蛾子也鬧不出來,不象某,被些瑣碎之事搞的焦頭爛額。”
昝居潤哈哈大笑,道:“但論刀鋒之利,在聖上眼裏,唯星明耳。”
向訓心中大悅,卻還是佯怒著一拍桌子,道:“便宜那倆子了。”
“星明著意何人?”
“哼,以曹國華那兩眼向的性子,準不要,對了,還有個空位置在哪?”
“利州。”
向訓怔了怔,良久無語。
……
不過事實也證明了向訓的判斷,曹彬用幾近蠻橫的態度把秦越推上西川節度使的寶座,自己則一把搶去了利州節度。
“喂喂,益州比利州富太多了好不好,你傻?”
“正因為你比某家聰明,所以把這好位置給你,夠兄弟吧。”
“夠你個大頭鬼,真要這麽好心,把李司空請去利州坐鎮去,蜀中隻有四路,利州路、夔州路、析州路、最後才是益州路,曹國華,不帶這樣玩的。”
“安民治事,某不如你,領軍打仗你不如某,所以某得去利州,正好為國家經略西北,記住了,等李司空來了,你得端正態度,早請示,晚匯報……”
嘻笑怒罵中,兩人雙雙成為一方節度大使,軍權民政一把抓。
除曹彬秦越外,授大鎮節度的還有韓令坤與王審琦,分別坐鎮析州和夔州,加上興元府的王彥超,恰如五朵金花。
另一員大將慕容延釗雖未立馬授封,但郭榮指定他護送孟昶一行進京,這任務重,榮耀也極大,回京定然另有好前程,把他歡喜的連虯須都飛舞起來。
除這五鎮外,原西蜀所設各鎮皆廢,降為防禦使。
……
西征軍在排位置,分戰果,皇宮中,孟昶悲痛欲絕,差點背過氣去。
他的摯愛,妙語解花,溫柔可人,國色無雙的花蕊夫人蜷縮如嬰兒,靜靜的睡在床上,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竟然沒有隻言片語留下。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一直都好好的,昨夜還修改了袍子,試了鞋子,還讓奴婢把幾雙新鞋都拿出來,要先磨磨腳,別上路了卻磨出血泡了,丟了聖上的臉麵。”
“朕問的是她好好的卻與朕陰陽兩隔,為什麽……為什麽……”
“門窗皆安好,昨日也無外人入內……”侍衛。
“狀似安眠,七竅無異物,非中毒……”太醫。
“室內所有杯盞,果餞皆已試過,無毒……”比部郎中。
“不可能,不可能,朕的夫人怎會好好的就突然離去……還朕的夫人……還朕的夫人……”
眼見聖上痛哭流涕,有個婢女於心不忍,輕聲道:“聖上……奴婢,奴婢昨夜見到有白虹自室內起,徑向月宮飛去。”
“你什麽?”
孟昶一把揪住那跪在地上的侍女,怒吼道:“你給朕清楚!”
“奴……奴婢昨夜守夜,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的就覺著有白光起……”
“朕要殺了你……”
李昊一把抱住發狂的孟昶,勸道:“聖上……前幾日街頭有童謠起,什麽‘不知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莫不就是應了此兆?”
“不知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孟昶喃喃念叨著,良久後,眼淚再次流了出來,緩緩在在床邊坐下,輕輕的將花蕊夫饒衣擺撫平,歎道:
“此曲隻應上有,人間哪能譜得成。朕的夫人,定是那月華夫人下凡轉世,怪不得冰清玉潔,唉……看來如今是塵緣已了,她是回月宮去了,去受那寂寞冷清了,都是朕的錯,都是朕無能……”
“聖上,還請節哀,月華夫人若在月宮中看到聖上如此悲傷,豈不痛苦流淚,眼下第一要事,是如何處置夫饒遺蛻。”
“你們誰也不要碰她……特製金銀棺,她喜歡這樣睡,就讓她這樣睡著,你們的髒手誰也不要碰到她……誰也不要碰到她……”
沙啞的呐喊聲驚動了高空中飛翔的海東青,不耐煩的回應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