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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鳥人(一)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


  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


  起來瓊戶寂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屈指西風幾時來,隻恐流年暗中換。


  ……


  孟昶有兩怕,數九畏寒,三伏怕熱。


  在恒溫這件事上,孟昶可謂是動足了腦筋,尤其到了炎暑氣,便覺喘息不定,難於就枕,所以一過端午,他基本上就在皇宮別院裏待著了,非大朝足不出戶。


  這座位於摩河池上的水晶宮殿,大殿以楠木為柱,沉香作棟,珊瑚嵌窗,碧玉為戶,四周牆壁不用磚石,盡用數丈開闊的琉璃鑲嵌,內外通明,毫無隔閡,再將後宮中的明月珠移來,夜間也光明透澈,四周風光更是青翠飄揚,紅橋隱隱。


  寢宮裏又是鮫綃帳、青玉枕,寒冰簟,輕羅衾等清涼陳設,而消暑的吃食除雪藕、冰李、酸梅外,還有極具特色的刨冰……


  這裏處處透著個涼字,就連人也是涼的。


  沒錯,這裏還有位冰肌玉骨的美人。


  花蕊夫人之所以年紀輕輕卻獨享專寵,不僅人長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才情更是獨步群芳:

  她歌唱的好,聲音如幽穀百靈般婉轉千變。


  她舞跳的好,身姿若無骨軟蛇般百折千柔。


  她丹青也好,花鳥魚蟲,仕女人物,樣樣拿的起,給孟昶造像更是片刻而成。


  除此外,她的詩才也令墨客驚豔,如“春風一麵曉妝成,偷折花枝傍水校卻被內監遙覷見,故將紅豆打黃鶯。”之類,大抵都是她信筆揮就。


  若是這些也就罷了,宮中上千佳麗,總有人不服氣敢與她一較短長的,可老在造就她時,就十足真金的偏了心,凡人無法相競。


  此女生的冰肌玉骨。


  一到夏,便是白玉清涼,相擁入懷時,個中妙趣,怎是一個美字撩。


  若此時,倚閣星回,玉繩低轉,有涼風輕拂,那岸旁的柳絲花影,映在摩河池中,被水波蕩著,忽而橫斜,忽而搖曳,間或一二聲嬌柔的暢吟聲響起,將這若大的水晶殿皆融入鏈氣回腸的消魂境。


  良久,良久……


  一曲消魂音畢,孟昶癱軟著,閉目回味著,好一會才悠悠醒轉,見身側美人雲鬢鬆亂,粉麵櫻唇,人比花嬌……


  果然花朵隻有經過雨露的滋潤後才會格外的嬌豔動人。


  孟昶情不自禁,把夫人攬在身旁,笑道:“夫人,朕方才賦得絕妙好詞一首,來來來,等會你來唱與朕聽。”


  花蕊夫人聽孟昶把詞念完,將那最後句“屈指西風幾時來,隻恐流年暗中換”默念幾次,心底裏倏然升起大恐懼,支肘坐起,檀口輕張,正想些什麽,殿門外響起一聲慌亂的叫喊。


  喊聲如平靜的湖水裏擲下了巨石……


  噩耗驚濤。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青泥嶺,被逆周一夜攻破。


  三寨皆失,如今逆周兵鋒已經兵臨興州城下……


  孟昶不顧儀容,晃晃蕩蕩的起身,卻又一個立足不穩,身子倏的向後一仰,“呯然”一聲,重重的砸在琉璃壁上,將那若大的,親筆繪就千裏江山圖的琉璃撞了個粉碎。


  “聖上……”


  “聖上……”


  ……


  北路行營先鋒使甲寅卯著勁,一心要打個漂亮的開門戰,結果一拳打在空氣裏,鬱悶的他直想在那亡鞍身上搠幾個窟窿。


  好在有人幫他出氣了。


  罪魁禍首安國言一絲不掛的被吊在樹杈上,正在享受虎牙軍的極刑,隻見他時笑時哭,不停的把身子扭動著,斷斷續續的求饒聲把嗓子都喊啞了,趙山豹還舉著一盤新鮮挖出的蚯蚓高舉到他的麵前,讓他看個仔細,然後獰笑著做了個傾倒的樣子……


  “不要啊……某錯了……某真知錯了……”


  安國言盡可能的弓縮著身子,以掩護自己那可憐的東西不受遭殃。


  周邊圍了一圈看好戲者,人人臉上皆是幸災樂禍的表情,讓你顯擺,讓你能,啊呸!

  事情往前一。


  甲寅率著先鋒開到渡口前寨三裏開外,正是烈日漸疲準備西下時。


  渡口前寨的蜀軍毫不知情,依舊“呯呯”有聲的打麻將正歡,還是後山腰燕子寨的哨崗先發現了情況,鳴出了警鍾。


  守軍促不提防,慌張著高喊備戰,一時間三寨皆是雞飛狗跳。


  甲寅隻用了一次衝鋒,不到半個時辰便輕輕鬆鬆的拿下幾不設防的渡口前寨,把青泥嶺三位一體的防線給撕裂成兩半。


  薛儼與方正德親自披掛,各率燕子寨、萬仞寨的精銳呼嘯著發出衝鋒,準備左右夾擊奪回前寨。


  然而……


  特意修築好的防禦工事反過來也卡住了自己的兵線,麵對人手一把強弩依托寨壘防禦的虎牙軍,冒然衝前差不多就是送人頭……


  而色又黑下來了。


  薛儼與方正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好無耐的下達收兵令,以待明日再戰。


  眼見蜀軍衝鋒不成,擠作一團的後退,甲寅拄刀猖狂大笑。


  心中對木頭怪的欽佩又多了一分,怪不得要申正開始進攻,時間都算好聊,如今這一寨拿下了,就如一枚釘子釘進了蜀軍的心坎裏,尖銳而至命。


  是夜便在寨中反向整修工事,一邊等著陳疤子率大軍到來,一邊等著趙山豹的山越營與唐東的斥侯營再次就位。


  比及明,顧北雄率領的前軍剛剛就位,那位把褲子穿成裙子樣,頭上還插著鳥毛的安國言卻來了,見了甲寅便興衝衝的道:“留後上官同意了,讓某來勸降,不行你們再砍人。”


  “口無憑,軍令拿來。”


  “某甲將軍,自己人呐,某這俊臉信不過偏要信一張紙?”


  “軍機無戲言。”


  甲寅的性子直,最煩話比唱歌還好聽的虛言假語,所以,對這位虎牙軍的財神爺並沒有好臉色。


  “啊呀,給給給,某原想著拿回去騙吹娘……”


  甲寅一把奪過軍令,見果是秦越所書,出征前當眾驗用的行營都虞侯大印也明確無誤,甲寅重重的從鼻孔裏冷哼一聲,抬頭看看色,離總攻時間尚有一個時辰,便沒好氣的用刀鞘在安國言的屁股上一抽重抽。


  “辰正總攻,不可改變,有本事就在這之前勸降,過時不候,留後在意你,我可不管你死活。”


  安國言聳著肩,雙手歪托著裝可憐:“我們是兄弟呢,是兄弟……”


  “不想去正好,就在營中歇著吧。”


  “哎,別,某這就去。”


  甲寅看著安國言施施然的離去,心裏莫名的開始煩燥,抓起竹筒狠灌一通清水,結果肚子裏空蕩蕩的越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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