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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軍議

  冰涼的井水一桶桶的澆下,洗去滿身塵土與燥熱,換上幹淨衣服的甲寅滿身爽意,走出營房,見陳疤子和秦越已經在等著了,順利完成押送任務,大家的心情都輕鬆不少,互相打趣幾句,便向中軍帳行去。


  王景十分熱情客氣,竟然設宴款待。


  這樣高規格的待遇讓三人受寵若驚,尤其是甲寅,老半都沒明白這事怎麽還有自己的份兒。


  宴席設在中軍帳外的坪地上,但三人依然先進帳內,行禮參見這西南行營的最高統帥。


  進了帳,才發現宋九重已經回來了,頭發上還滴著水,顯然是匆匆洗沐了先一步進的帳。


  待三人恭謹的拜見了老帥,宋九重便長笑而起,熱情的為他們介紹帳中諸位將軍,謀士,好一通忙活,最後指指甲寅道:


  “陳倉將軍老行伍出身,這一路安營紮寨頗有法度,比原定計劃早三日到達便可見一般。秦越將軍文武雙全,聖上都稱讚不已,某就不多了。”


  “這位甲元敬可是真刀真槍搏出來的真校尉,武癡,乳虎一隻,甚對某的脾氣,所以借這機會,晚上好好喝兩杯。”


  諸將哄然大笑,在王景的帶領下出帳。


  甲寅這才明白為何自己有資格與諸將一起混吃了,卻原來是宋九重的緣故。


  他張著嘴輕呼兩口濁氣,這中軍帳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混和了人體汗臭、塵土腥味、和油布焦臭混和的難言氣息直讓人頭暈腦漲。


  還是帳外的肉香酒香讓人舒服。


  他陪坐末席,遠遠的看著在主位端住的白發老人,就有點同情這位老王景了,如此酷暑,還要行軍打仗。


  聽這戰爭還是他提議發動的,五月初一出兵,一直打到現在,在酷熱中苦熬。


  這麽老的年紀了,還要拚軍功,何苦來哉,含飴弄孫不好麽。


  雖是接風宴,酒卻隻有兩碗,誰也不許多喝,而老王景自己則是杯陪了三杯酒,事涉軍紀,再好酒的人也隻是略過一過嘴癮。


  不過酒是好媒人,有酒在桌,氛圍就熱烈起來,甲寅也與左近兩位將領熟悉了起來。


  一位是行營都監昝居潤,他約四十多歲年紀,麵容清瘦,三絡長須,儀表非凡,是位文官。一位是排陣使張建雄,年紀三十來歲,身量中等,紫膛臉,懸鼻闊唇,卻自有一股彪悍之氣。


  與昝居潤的話題就從自己的字‘元敬’開去,又討教兩句“子曰”心得,聊的倒也挺融洽。


  與張建雄的聊則圍繞著打仗,行軍布陣,大部分都是甲寅請教,一碗酒還沒下肚,張建雄就拍著他的肩膀喊老弟了。


  宋九重過來敬了酒,又把秦越三人在高平一戰的勇猛事跡上一,得知這三人就是擒了漢皇的幸運者,眾人看過來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是以飯後召開的軍事會議,宋九重提議讓三位也一起旁聽,也沒人提出異議。


  王景眼裏略有一絲訝色閃過,心裏便有譜了,拂須笑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玄朗的提議最好不過,正好拾遺補闕,來來來,大家都進帳。”


  向訓則是鼻孔裏重重的出了一口粗氣,都是聰明人,但接受與否是另外一回事了。


  陳疤子懶的看人臉色,一拉甲寅,向眾人告個罪,初來乍到,還有軍務要安排,讓都虞侯在這學習就好。


  中軍帳中,王景帥案後坐了,向訓與韓通居左,宋九重居右而坐。接下來是昝居潤、高唐、張建雄、王延睿等人。


  秦越則坐於靠後之位旁聽。


  “今日之議,議大軍之進退。”


  王景開門見山的道:“玄朗多日觀察哨探,請先你的看法。”


  宋九重道:“某卻想聽聽三位節帥的意見。”


  韓通道:“這有什麽好的,直接打過去就是了。”


  “不錯。”向訓傲然道:“我軍已連撥八寨,兵臨城下,豈能因一點挫而收兵。”


  宋九重看看王景,王景苦笑道:“這攻取秦鳳二州,是老夫上的折子,若不成功,唯有以死謝罪。”


  “那好,某先開門見山。”


  宋九重先喝了口茶水,朗聲道:“依某看來,我軍勝率還是比較高的。前次之敗,一來輕敵,二來蜀軍方才出川,士氣正旺。三來連撥八寨後將校難免心浮氣燥。這才有了武威城前的失利。”


  宋九重侃侃而談,先從蜀兵慣於安逸,不耐暑熱,又久疏操練少經戰陣起,著重的分析了蜀軍統帥層的人事與指揮水平。


  在他看來,蜀軍行營都統李廷珪雖稱知兵,有儒將之風,但凡事喜歡謀定而後動,卻不知變通,打順風仗可以,所以不足為懼。


  “為何如此?”


  宋九重笑道:“但凡深思熟慮者,臨機應變就差,某認為,這一點是我軍需要重點思考的。


  另外蜀軍中威望最高者乃是招討使高彥儔,蜀太後早年贏惟彥儔可任’語,可見其在軍中威望之隆。”


  “以某度之,這李廷珪要想超越這位宿將,隻有打漂亮戰。而打漂亮戰,以李廷珪自負智將之名,必會玩巧出奇。


  否則,以當下蜀軍前敵大營為中鋒,鳳秦守軍為兩翼,步步為營的穩重打法,任何將軍都能為之,如何能顯其本事呢。”


  王景歎道:“果真後生可畏,玄朗一番分析,令老夫有撥雲見日之福對這勝利更有信心了。”


  與座眾人也紛紛附議,並就具體戰術各提意見,時而爭論,時而稱讚,熱鬧紛紛。


  而昝居潤則下筆如走蛇,奮筆疾書,將軍議一一記錄。


  秦越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高規格的會議,又是旁聽者,自然沒有發言權,隻用心學著,漸漸的大概情況也了解了,便把目光投向那懸掛著的巨大輿圖,邊聽邊看,一一對應著,有些想法也就漸漸的冒了出來。


  軍議氛圍漸趨激烈,忽然聽到宋九重的聲音:“諸位將軍稍安,某觀秦九郎一直在看著這輿圖,估計有些想法了,不如出來聽聽。”


  秦越訝然站起,連忙推辭:“卑職隻是旁聽學習,運籌幃幄自有大帥、向帥、韓帥,衝鋒陷陣更有諸位將軍前輩,卑職哪敢班門弄斧,虛心學習還來不急。”


  宋九重笑道:“領兵打仗,我等自然得向諸位將軍學習,但現在是發散思維集思廣益之際,有什麽想法但無妨,去年河東之戰時你的買賣論可是別出心裁呐。”


  王景卻不知秦越了什麽買賣高論,但人老成精,順杆就上,輕搖蒲扇,笑道:“老夫托個大,就當你是晚輩,這裏論起年紀來,也都是你的叔伯輩了,你就放開了,搞不好真的就有了旁觀者清的妙論出來了。”


  眾人哈哈大笑。


  秦越被這麽一托一架,再不點什麽也過不去,想了想,道:“那我獻醜了,我的想法是,撤。”


  “什麽?”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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