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孩子保不住了
葉婉雲要走，簡易告訴夏孤嵐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開會。
她那雙無波的眸子輕闔了一下，指尖在棕色長桌上輕點了兩下，了兩個字，擲地有聲，“散會。”
一眾經理麵麵相覷，有疑惑，有驚訝，亦有不屑。
“那這個方案……”其中一個經理猶豫的問。
夏孤嵐掃了她一眼，桌子下的另一隻手輕撫了下肚子，“這個項目交給二少跟進，我會在後麵盯著。”
得到滿意的答案，經理點了下頭，“……是。”
永區府邸。
夏孤嵐進門的時候剛好撞上拉著行李箱要出門的葉婉雲。
她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裏迅速蒼老，頭發泛白，臉色滄桑，那雙以往慈祥和睦的眸子都染上了幾分黯淡。
夏孤嵐穿著米色大衣，緊身運動褲包裹著她修長筆直的雙腿，腳上是一雙黑色平底鞋，不施粉黛的臉透出些許蒼白，唇色都是不健康的白。
盡管懷孕三個月，但整個人除了穿著，沒有一點孕婦的氣息，反而透著一股子不明的死氣。
她的手扶在門框上，幾乎將門口的出路給堵住了，她垂眸看了一眼行李箱，有一種快要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輕聲問，“舅媽，一定要走嗎？”
葉婉雲也垂著眼，神情盡顯落寞，語氣疲憊，“我想帶夏嬈回去，葬在她爸爸旁邊，一家人也能有個照應。”
夏孤嵐鼻尖一酸，強忍住情緒，“去辦了葬禮，你還回來嗎？”
“應該不會回來了，發生了太多事，江都這個城市已經成我的噩夢了。”
不管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她都在這裏失去了太多。
夏孤嵐的心髒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一抽一抽的，“舅媽，夏嬈和薄暮翊走了，我隻剩你了，我會一輩子養你，照顧你，你一個人回鄉下要是出了事怎麽辦？夏嬈不在了，我就是你的女兒，以後你就是我孩子的外婆。留在這裏，好不好？”
她這段時間哀求了太多人。
之前求蘇杭保住她的孩子，後來求薄楚和薄新容幫她在公司立足，現在又求舅媽留下。
以前她以為自己有能力有學識，就算哪一薄暮翊不在，她也能一個人生活得很好，但現在，她發現她沒了薄暮翊，什麽也不是，什麽也做不成。
他給的避風港太溫暖，溫暖舒適到她忘記這個世界的殘酷，以為自己身邊的人都會為自己著想。
可事實並不是。
薄楚和薄新容在答應她之前也曾考慮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舅媽一心想逃避這個城市，而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她，“我想過帶著孩子一起去找薄暮翊，舅媽，我很難受，每睜開眼都想去死，每次因為孩子進醫院都想流了這個孩子然後自殺，我以為我可以為了孩子活下去，但我發現我做不到，一個人孕育這個屬於我們兩個饒孩子，好辛苦，他一直在提醒我薄暮翊不在了，他已經死了，以後沒有人會那樣疼我了……”
“我經常會夢到他們，夢到他們叫我救他們，我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火吞噬……”
葉婉雲已經泣不成聲了，捂著嘴抽泣，夏孤嵐沒哭，她已經沒有眼淚了，手搭上她顫抖的肩膀，睫毛輕顫了幾下，“舅媽，你走了，我怕有一我會撐不下去，而且你一個人在家裏也沒個照應。”
這個孩子太脆弱，一不心就會出事。
她生怕哪一他也離她而去，那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那個時候，她可能真的會死。
就算不死在手術台上也會死在薄暮翊葬身的那片海裏。
最後，葉婉雲留了下來，但她還是要回村子安葬夏嬈，等辦好一切事情後才回來。
夏孤嵐答應了，然後幫她一起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到一半簡易就進來了，告訴她公司有個客戶來了要接待。
葉婉雲也不耽誤她，叫她先去公司。
夏孤嵐跟她交代了幾句，然後又叫簡易安排幾個人跟著一起回去幫忙。
她現在身子不能折騰，公司裏事情又多，實在走不開，隻能叫人跟著去。
……
五月，烈日當空，江都的空氣都被灼燒得發燙。
把夏孤嵐的住院手續辦理完成後，江瑜去了病房。
蘇杭正在給她交代事宜，“你的子癇有發病的征兆，胎兒目前很不穩定，可能未來四個月都要住院，以便隨時觀察情況，我先提醒你，必要的時候隻能終止妊娠，不然到時候有危險的就是你。”
夏孤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肚子看起來很大，跟一般五個月的孕婦差不多。
為了讓這個孩子健康，她是硬逼著自己吃了不少東西才養成今的孕態。
聽了蘇杭的話，她看起來很冷靜，點零頭，但半晌，那個“好”字才吐出來。
江瑜走進來，看見夏孤嵐的樣子，有些不忍，“不能一起保住嗎？你的醫術都不行嗎？”
“孩子能在母體內存活到現在已經是我用盡了二十幾年的醫術才做到的，至於後麵，還得看情況，一旦出現意外……”
後麵的話他沒，但大家都明白。
夏孤嵐閉了閉眼，，“我知道了，我會做好心理準備，辛苦你了。”
蘇杭點零頭，“跟我們什麽謝，隻是你這段時間要好好管理情緒，切記大悲大喜，孩子能感知到媽媽的情緒的，你開心點他也會堅強點。”
夏孤嵐淡淡的“嗯”了聲，蘇杭了句“出去開藥”後就走了，病房裏隻剩下江瑜和她。
夏孤嵐讓她坐，然後問，“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做吧，我沒事的。”
江瑜給她掖了掖薄被，“我陪你。”
“我舅媽一會兒就來了。”
“那她來了我再走。”
夏孤嵐扭頭，看著坐在床邊的江瑜，一側唇角微微勾了勾，“你是在躲鬱旻吧？”
“……”江瑜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在，手也不受控製的捋了下耳際的頭發，“沒啊。”
“他對你癡心那麽多年，就沒考慮過跟他在一起？”夏孤嵐扯唇笑了一下，唇上沒有什麽血色，“矜持矜持就得了，適可而止，別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
江瑜聞言，斜睨了她一眼，撇嘴，“你是在拿嶽臨楓的事教訓我呢？”
嶽臨楓這半年神出鬼沒，在江都商圈的那些個“事跡”，可是轟動了整個江都的上流社會圈子。
夏孤嵐也不否認，“你看他那樣，還不能從中學出點什麽？”
江瑜不想討論這事，轉移話題道，“我聽你開了一個薄氏的股東？怎麽，剛站穩腳跟就想要立威了？心翻船。”
夏孤嵐毫不在意道，“殺雞儆猴懂不懂？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還真以為我是軟柿子，而且那個老東西本來也做了不少不幹淨的事，誰敢到我麵前就先看證據唄，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她們沒多久的話葉婉雲就來了，手裏提著一個保溫盒，江瑜也起身走了。
葉婉雲把保溫盒打開，噴香的濃鬱滋補湯味兒溢了出來，縈繞在床頭，“我聽簡易你今又痛了？了多少次了讓你少熬點夜，注意身體，你吃得消孩子還吃不消呢，顧顧孩子。”
夏孤嵐聞著這味道，皺眉，忍住胃裏的翻滾，抿緊了唇，緩了好一會兒才話，“公司的事一大堆，我休息就得放下公司的事，不行的。”
她在經商方麵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得現學，管理這麽大的一個公司，容不得她馬虎。
不過好在有薄楚和薄新容在，還有簡易提點著，她能少出點錯，他們幫她分擔了大部分工作，她已經算是很輕鬆了。
葉婉雲看她臉色不好便明白她這是反胃了，連忙把蓋子蓋上，掩住氣味，“不舒服啊？不舒服就一會兒再吃。”
夏孤嵐搖頭，“給我吧，這股惡心味兒一時半會兒散不了，早晚都得吃。”
葉婉雲歎了口氣，拿出瓷碗舀了一碗遞給她，“我聽長時間逼自己吃不愛吃的東西會得厭食症，孤嵐，要不咱們換你想吃的東西吃？你長期這樣逼自己也不是辦法。”
夏孤嵐神色未動，一勺一勺的將補湯送進嘴裏，“不用換，我沒什麽想吃的。”
都孕婦口味多變，還刁鑽，想吃什麽東西就恨不得馬上送到嘴邊的那種，聽起來很奇妙。
但她已經四個多月沒有過特別想吃某一種東西的想法了。
每的三餐隻不過是為了續命而已。
愛吃或不愛吃，好吃或不好吃，她已經嚐不出來了。
葉婉雲看了她幾眼，暗中歎了口氣，也沒什麽。
她心裏的傷，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
……
夏孤嵐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她回家的時候薄暮翊在家裏，坐在客廳看雜誌，還做了一桌子飯踩她回來。
她對於這個場景並不驚訝，也不驚喜，就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
薄暮翊牽著她去餐廳吃飯，吃到一半他突然夏嬈還在外麵等他，要走。
她恐慌又懼怕，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不準他走，他卻一把甩開她，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她麵前定定的注視著她，唇角帶笑。
夏孤嵐正想撲過去抱他就看見他的腳底冉冉升起一股火苗，瞬間席卷他高大的身軀，僅僅兩秒，薄暮翊就燃成了一個火球。
她尖叫，嘶喊，崩潰，心髒疼得像是被用鈍刀一寸寸割裂，她甚至撲過去想要抱他，可是卻撲了個空，直直的從他的身體穿過。她伸手瘋狂的撈他，根本碰不到他。
夏孤嵐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薄暮翊在火裏麵掙紮，求救……
她的唇瓣已經被咬的血肉模糊，刻骨的絕望讓她整個人搖搖欲墜，幾欲暈厥。
突然，腹處的一股劇痛襲來，疼痛頃刻間占據她的大腦，她整個人旋地旋轉，失重感拉著她往下墜……
夏孤嵐猛的睜開眼，滿頭大汗，臉上還混合著淚水。
肚子上的劇痛從未停止，她下意識伸手托住肚子，唇角溢出一聲嚶嚀。
葉婉雲隱約聽見她的聲音，驚醒，一開燈就看見夏孤嵐抱著肚子縮在床上，為了不擠到孩子，整個人呈現及其扭曲的姿勢。
葉婉雲先是驚慌，然後下意識按下了床頭的緊急呼叫鈴，彎腰叫她，“孤嵐，你怎麽了？肚子痛是不是？”
夏孤嵐滿頭大汗，肚子一陣陣的痛，像是有一隻手生生伸進她的腹腔，強行剝離孩子，痛得她四肢麻痹，身體所有感官都被屏蔽，隻有腹處的劇烈疼痛被無限放大。
她雙目血紅，咬著牙強行忍著，意識已經飄忽，可在隱約中還惦記著什麽。
葉婉雲看見她的嘴巴在動，可是發不出聲音，便俯下身湊近了聽，“你什麽？”
“保住……孩子……薄暮翊……”
見她遭受如此痛苦，葉婉雲也急了，眼淚不禁掉了下來，“你這孩子，這個時候還想什麽孩子？你先別話，醫生馬上就到了。”
夏孤嵐不想叫，她想把力氣留到生孩子的時候，可是身體的痛太清晰，她將唇咬的血肉模糊都忍不住，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叫喊就這麽破喉而出：“啊！！！”
眼淚奪眶而出。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薄暮翊，我盡力了，孩子好像還是要走，怎麽辦？
我們一起去陪你好不好？
“呀！好多血！醫生！醫生！！”葉婉雲看見被子上浸出來的血，掀開被子一看就驚叫了出來。
從按呼叫鈴到蘇杭過來也不過一分鍾，夏孤嵐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
他粗略檢查了一遍便取下聽診器，側頭對後麵的醫生護士道，“準備手術！”
夏孤嵐的病床被推進手術室，蘇杭進去的時候葉婉雲一把拉住他，“蘇醫生……”
蘇杭看了一眼手術室，眸底是掩不住的遺憾，“阿姨，孩子保不住了，我隻能盡力讓她不留下後遺症。”
他的一句話，猶如晴霹靂，葉婉雲震驚得往後退了兩步，“可是最近檢查不是都挺好嗎？為什麽會突然這樣？”
“應該是她情緒引起的，阿姨，這個以後，我先給她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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