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北平
當天夜裏，尼家後院起了好大一場火，起火源頭正是憂靈小姐所在的住所。火勢大到第二天才完全撲滅，裏麵被燒得黑乎乎一片，隻見得兩具焦屍不化。經過辨認，這兩個人大概便是尼克斯和憂靈了。
尼克斯在上海不是什麽大人物，隻不過是有錢的外國人一個罷了。大多數人關心的都是那場大火，不過還是有人關心的是尼克斯這個人。傅香將消息傳到牢裏的時候，傅裏葉感歎了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曾經勸過他別太信任那個女人的，現在可好了。連命都送了。”
“傅先生是在同情他？”傅香不解地問道，“而且這場火不是意外嗎？正好尼克斯跟憂靈在裏麵才會被燒死。”
傅裏葉搖頭，“我同情他？不可能的事。我出事他沒什麽反應，他出事我更是無動於衷，隻是少了一個替我辦事的人罷了。而且你真相信這是什麽意外之火？不過是那人的手段罷了。這個聶維鈞真是不能小瞧，本以為沒了心愛的女人他會一蹶不振，沒想到他倒是更加意氣風發了。看來他也不見得有多愛那個女人。”
傅香不怎麽關心這些事，問道：“傅先生還要對付聶維鈞嗎？我們現在的人手都在跟警察局那邊搞關係，估計空不出手來對付他了。”
傅裏葉笑著搖搖頭，“罷了，讓他們專心將我弄出去再說吧，聶維鈞這個男人我們以後見了繞路便是，他是瘋子，什麽事情都做得出的。”
傅香應了，便下去了。
聶宅。
“聶雨跟憂靈的事情安排好沒？”聶維鈞坐在沙發上，身邊是葉嘉薇之前釀了還沒來得及喝的那壇酒。
聶鑫恭敬地回答道：“好了，過一段時間，事情淡了憂靈便可以以別的身份出來活動了。我們下午的飛機，現在應該要出門了。”
“嗯，事情都安排好了吧？郭雙和聶風呢？”聶維鈞抬頭，看著低著頭的郭雙和聶風。
“好了。生意這邊進行得還算順利，少主您放心去吧。”聶風說道，但是語氣還是有點不甘願。不由得瞪了一眼站在聶維鈞身邊的聶鑫。
“少主，我也去行不行？”郭雙還是說了出來，這是聶維鈞第一次沒有帶他行動，從十八歲那年的事情之後，他們一直是一起行動的，對於這次聶維鈞隻帶了聶鑫出門的事，他非常不滿。
聶維鈞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最真實的一個微笑，“郭雙，你是覺得我在懲罰你？”
郭雙別扭，卻還是點了點頭。
“我為什麽要懲罰你？因為找不到葉小姐？嗬，你也太傻。我從來都是將適合的人放到適當的崗位去。你在這邊我比較放心，畢竟這邊還有大局需要主持。聶鑫他善於藏匿氣息，暗殺是最適合不過的。待那邊的事完了我們馬上回來。你們可還有什麽不滿？”聶維鈞不喜歡自己的下屬辦事辦得不情不願，那樣事情肯定不會得到完美的效果，所以他特意當著這幾個看重的部下的麵解釋了一番。
果然，聽完這一頓解釋後，聶風和郭雙的臉色都好看了很多。
“我們私自製造槍支的初衷是什麽，相信大家不會忘記，現在不僅是廣州城的百姓，乃至全中國的百姓都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我們要盡綿薄之力去護他們周全，少一分痛苦，便多一分幸福。道理你們都懂，我便不重複說了。我走之後，好好替我守住工廠，還有，找到我心愛的女人。這一切，便托付給你們了。”
聶維鈞很少說這樣的話，但是他一說，便給了所有人以熊熊的鬥誌。幾人的精神麵貌立馬好了起來。
“少主，走吧。”聶鑫又提醒。
聶維鈞起身，沒帶什麽行李，箱子由聶鑫拿著，他捧了那壇酒，還是走到長廊那邊的榕樹下，將它埋了下去。
葉嘉薇，希望再次見麵時，能與你共飲一杯。當初我不懂你在清冷月夜的祈禱，現在終於嚐到那種等待的滋味。
上海跟北平離得不算遠，加上他們乘的是飛機，不消一個小時便到達了北平機場。北平的氣氛明顯比上海要嚴峻很多，因為靠近東北三省的戰場，經過硝煙的洗禮，人們都像被磨去了所有的銳氣，剩下的隻是疲憊。
俞柏春分身乏力，便沒有親自到機場等聶維鈞，交代了信得過的隨從去接人。聶維鈞之前也是見過俞柏春這個隨從的，當時在報社裏頭是一個平頭小卒，沒想到竟然是俞柏春的心腹。他開了車過來，笑著接過聶鑫手上的行李，對聶維鈞道：“聶先生，平安抵達便好，現在上車我帶您去見俞小司令吧。”
聶鑫也沒堅持，將行李給了他。聶維鈞則是淡淡一笑，嗯了一聲便邁開長腿上了車。窗外的景色跟上海的差不多，但是比起上海要蕭條的多。聶維鈞看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手上拿著一個玄色香包。
他們去到司令府的時候，俞柏春正在開會，聶維鈞和聶鑫被安排在會議隔壁的一間房間裏等候，這裏的隔音效果不怎樣，他們都能清楚地聽到隔壁會議室的爭吵。不過也算不得爭吵，正確來說，是隻有俞柏春訓話的聲音，夾雜著隱忍的咳嗽聲。聶維鈞心裏一頓，俞柏春這是生病了？
他細細聽了一會隔壁的談話內容，對於俞柏春正在商討的事情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會議在將近天黑的時候結束了，俞柏春的心腹帶了聶維鈞他們過去。“司令，人帶來了。”俞柏春按著太陽穴，神情十分疲倦，聽到隨從的報告聲便抬起頭，看見聶維鈞便笑了出來，“你終於來了。”視線又落到隨從身上，說道：“小方，你先下去吧。”
小方應聲退下，關上了門。聶維鈞看著許久不見的老友，走上去探了探他的額頭，微微皺著眉頭，“果然是發燒了。怎麽還不讓醫生來給你瞧一瞧？”
俞柏春笑著推開他的手，“就一個小病，無礙。倒是你，跟嘉薇在一起久了竟也會一些醫術了？”
聶維鈞眼裏閃過一絲懊悔，很快便無了蹤跡，但是俞柏春還是捕捉到了，想起葉嘉薇失蹤的事情，自己剛剛的話看來是無意間傷了老友的心了，他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說著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聶維鈞沒回應，眉間的川字又出來了。“聶鑫，去外麵找小方，叫醫生過來。”
聶鑫應了，走了出去。
俞柏春的咳嗽咳了很久才停下來。“維鈞，你知道這情形的，我沒時間休息。”
聶維鈞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幽眸裏看不出有什麽。“柏春，我現在既然過來了，你便不必撐得這麽辛苦。你想對付什麽人交給我便好。況且，身體也是很重要的，打這一場內戰，比打日本鬼子還要可怕。稍有不慎，被他們奪了位置便不值得了。”
“你說的我都懂。但是，哎??????我們自家人打自家人還真是讓人心累。他們都是一些征戰多年的老骨幹，老頭不讓我動他們，可是不動他們，我們便被逼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不知如何是好。”俞柏春麵上帶著一絲病氣，平日的白皙肌膚因為這幾個月的打戰生涯變得黝黑，以前的儒雅氣質倒是在，但多多少少夾雜了一些煞氣。看來，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在戰爭裏，你不變強大，被淘汰的人就是你自己了。
“我說了，為難的事情交給我。哪些是野心勃勃的，你列個名單給我。雖然不能動他們，可是我有的是方法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對付這些老狐狸，得用腦子，還是說你打了這麽久的仗，腦子卻退化了？”聶維鈞似笑非笑地看著俞柏春。
“其實我知道你在上海也很多事做，加上嘉薇??????真是難為你了。怪我沒本事，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不客氣，將事情都交給你了。”俞柏春說完，又咳了咳。“剛剛我讓小方帶你去隔壁，相信你也聽到了我們的會議內容。他們這是在內訌，表麵說得那麽大義凜然，要去廣州支援，可是誰不知道他們這是在趁機奪走老頭的兵力。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
聶維鈞嗯了一聲，“我會仔細分析過再動手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醫生的動作也夠快，兩人剛剛說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便進了來。來人看見聶維鈞的時候神情僵了一下，不過沒人看到。“司令，我來給你探一探體溫。”
“嗯，過來吧。”俞柏春在外人麵前又恢複了那副冷酷而強大的麵容。
“勞煩這位先生讓一下了。”醫生對聶維鈞恭敬地說道。
聶維鈞看了他一眼，心裏無端覺得這醫生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可是也沒細想，便起身走開了。“對了，說起來，你父親的傷勢如何？子彈取出來沒有？”
俞柏春夾著溫度計，笑道：“多虧程醫生醫術高明，老頭現在已經沒什麽事了。哦，便是眼前這位。”
聶維鈞又把視線放到蹲在地上的醫生身上。
程醫生稍稍低著頭，聲音平穩，“司令過譽了，您咳嗽的大部分原因是肝火過甚，要注意控製好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