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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治死

  “剛剛可打了消炎藥?”


  “都打了,退燒針也打了,但是都沒效果。翁老方才也給他針灸了,總算穩下來一些,現在又開始發作了。”葉雁看見葉嘉薇搞成這樣,不知道她有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又不能問,急得要哭。


  葉嘉薇拿出一直揣在袋子的血清,眼下隻能搏一搏了!“小雁,拿全新的針筒過來!”


  隨著水黃的血清緩緩流進梁歡的身體,葉嘉薇的心卻是緩緩提了上去。是生或是死?


  她忽然想起去美國學醫參加的第一場手術,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學徒,在美國也是可以擁有自己的見解,可以任意發言的。


  那時候是給一個被鐵柱插破肝髒的年輕男子做縫補手術,主刀醫生是她一個朋友的導師,約翰。連帶她在內一共有四個人一同觀摩。


  肝髒,紅褐色,質軟而脆,呈楔形,右端圓鈍,左端扁薄,可分為上、下兩麵,前後兩緣,左右兩葉。


  這些是在書本上看到的知識,當他們親眼看見一個大活人在眼前被解剖時,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翻騰。約翰醫生見這種情形也見的多,早見怪不怪了。有個英國長得像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女生一邊拿著垃圾桶吐一邊堅持從頭看到尾。


  那根鐵柱插得很深,因為上麵的鐵鏽,還給病人打了破傷風,再局部麻醉。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直到要將鐵柱拔出,和縫合這個階段。


  鐵柱的位置便是在肝的下界,即右鎖骨中線的右側。問題來了,是直接拔出來還是將肝髒的開口擴大看清楚鐵柱的位置再下手呢?因為鐵柱插進去的時候都沒有辦法看清楚它的頭會不會有鉤之類的,貿貿然拔掉病人則有可能會立即死亡。可是把開口擴大,當時醫院不夠備用血,病人又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葉嘉薇的朋友突然說道:“老師,擴大吧。”約翰醫生看向她的眼中多了幾分讚賞,最後也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技術,他相信自己能夠把傷口擴大後能極快縫合起來。而事實證明他賭贏了,傷口縫合的技術和速度都非常完美。病人很快也痊愈。


  事後他講課的時候,特地表揚了她那位朋友。一個醫生每做一場難以抉擇的手術時,都是一場巨大的賭博。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穩操勝券,所以你需要果斷果敢。即使輸了也是盡力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穩操勝券。”


  但是看來這一場賭博,是她輸了。偏偏是她輸了。


  “小姐,不好了!病人的血壓急速下降!”


  這半成的血清還是沒起作用。


  梁歡的呼吸聲越發粗重而急劇,瞳孔渙散。一條生命在她手中流逝了。


  “通知病人家屬,來領取屍首吧。”葉嘉薇為梁歡蓋上白布,吩咐完葉雁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剛剛忙著搶救的時候都沒有發現,百善藥行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見她一出來,便有個藍色衣裙的婦人撲了上去,滿目淚水,“大夫大夫,我男人怎麽樣了?救回來沒有?啊?”她見葉嘉薇遲遲未答,心中也有了答案,一把推開了她,哭喊著跑了進去。


  葉嘉薇被她這麽奮力一推,整個人也沒有防備,摔在了桌子旁,額頭頓時鮮血直流。翁老和郭雙連忙跑了上去將她扶上椅子,葉嘉薇卻是腦海一片空白。


  “看情形,是沒治好。”“葉小姐的醫術不是很高超嗎?怎麽會……”“聽說是因為送來得太晚了,又是急性的。大夫肯定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旁邊一人冷笑道:“我聽說的倒是另一個版本,這病人是濟生堂的夥計,好像以前得罪過葉小姐,病人送來第一天她還去了隔離區呢,明顯是不想救嘛。”


  有人來湊熱鬧,“誒誒,這個好像有聽過,那天我還看見翁老指著濟生堂的另外一個夥計發火呢。”


  有人吸了一口氣,“不會吧,葉小姐待人挺好的啊。還治好了我們這麽多人呢。”


  “你就不許人家記仇了?”


  “那也不應該拿人命來報複吧……會遭天譴的!”


  “你們方才說什麽?把事情給我再說一遍!”一個褐色長衫的粗獷男人忽然把說話的兩人像小雞一樣拎了起來。來人是聞聲趕到的梁喜,梁歡的同袍弟弟。


  “那個庸醫在哪裏?!我要找她算賬!”兩人見他那瞪大如銅鈴的眼睛,都嚇得說不出話。


  坐在椅子上的葉嘉薇則有些頹然,無力地垂著眼眸。


  翁老在一旁勸慰道:“丫頭,你聽我說,我們是大夫,隻是大夫,不是神。治病肯定有治好和治不好的。是他送過來太晚,而且,藥剛好沒了。你已經盡力了,盡力就好,盡力就好。”


  葉嘉薇閉上眼睛,搖搖頭,顯然不想說話。


  “郭雙快去拿消毒水和紗布過來!”這是翁老第一次以全名叫他,郭雙也知道葉小姐是受了多大的打擊,連忙跑了去拿。


  這時,婦人從病房裏硬生生推出梁歡的屍體。梁喜快步上前,“芬芳嫂子!”喚作芬芳的婦人見到親人來,哭得更是慘烈。


  “你大哥的屍首便是在此了……你說,我跟權兒,我們以後孤兒寡母的如何是好啊!”


  周圍的人聽見如此慘烈的哭聲,也忍不住心裏惻然,生出無限同情。


  “嫂子,血債血償啊!”梁喜憤怒地說道。


  芬芳一時聽不懂,“小叔,你在說什麽?你大哥是病死的,隻能怪他命不好罷了,又怎能叫他人償還呢?”


  梁喜猛然一指,正正對著葉嘉薇。芬芳這才看到額角流血的葉嘉薇,想必是剛才自己一時失態所致,“真是對不住了,大夫,我剛剛失態,誤傷了您。”


  梁喜冷眼一笑,“嫂子你還向這種人道歉?打她再重也不為過!便是這所謂的大夫,見死不救,大哥的性命就是斷送在她這種心胸狹窄的人手上!”


  人群裏有兩人在竊竊私語,“我就說他是最好的人選,空有一身蠻力,卻沒腦子的人最容易受人唆使。更何況,梁喜是這帶地痞流氓的頭頭,相信很快便有人來砸場子的。”


  “也是,到時李壽春再來摻和一腳,哼哼。”


  四周聽見梁喜的話,頓時一片嘩然,百善藥行的夥計和郭雙翁老則是聽了氣憤萬分,“你是什麽人,長了一張嘴便來此信口開河?可有想過是要為自己說出來的話負責的!”


  郭雙也站了出來,“不知這位大哥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葉小姐為了令兄的事已經連夜奔波數日,是因為治病的藥物用完了她才需要去隔離區用器材來提煉。之前有過的誤會,葉小姐已經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去計較,如今你們還敢自己提起?你可知令兄綁架過葉小姐?”


  他話語一出,聽眾隻覺一個消息比一個消息勁爆。


  “所以這就成為你們百善藥行能醫不醫的緣由?這麽多急性病人都好了,偏偏我大哥死了?什麽時候不去製藥,偏偏等我大哥病了才去製藥?那你們製好的藥呢?”梁喜橫眉冷對。


  小張忍不住開口罵道:“你這人聽不懂人講話也就罷了!還在這裏狡辯!反正我家小姐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人見死不救的!”


  “百善藥行的人果然是牙尖嘴利,醫死了人還敢對死者家屬呼呼喝喝!”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咦,是王長風過來了。”“他不是被隔離區的病人趕出來了嗎?這個更加不是好人吧。”


  “怎麽都來為難葉小姐來了,咱們可不能忘本,命都是葉小姐救回來的呢!”


  “他們若敢胡來我們就跟他們拚了!”


  “當然!拚了!”四周頓時分成了幾派,有支持葉嘉薇,有同情梁歡一家,也有的是中立。


  翁老剛剛幫葉嘉薇包紮好額頭,見這麽大的吵鬧,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她是太過自責以致走進死胡同了。“嘉薇,師傅還是隻有那句話,責任是你該擔的,你就擔起來。若不是你的,不必去背別人的黑鍋。所謂:醫方卜筮,藝能之難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


  他說得也夠了,在她恢複過來的時段裏,是他這師傅出場的時候了。


  “王醫管膽子也不小,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敢過來為難百善藥行的夥計。”翁老樂嗬嗬笑道。


  王長風眼神掠過翁老的臉,停留在一臉平靜的葉嘉薇臉上,看來這次葉嘉薇是死定了。我也讓你嚐嚐從天堂掉下來的滋味!


  “當事人都不說話,翁老就別在這兒操心了。或許葉小姐已經知錯了,正懺悔著呢?”他緊緊盯住葉嘉薇,皮笑肉不笑。


  “活生生一條人命!怎能說事後懺悔便可原諒?我絕不原諒!”梁喜雖不知眼前這王醫管是何人,卻也覺得他是來幫自己討公道的,頓時氣焰也高漲了起來。“嫂子,我說的句句屬實。”


  芬芳聽聞自己的丈夫是死於非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滿麵,握在病床的手不停顫抖,“葉大夫,同為女人,我知,記點小仇是無大礙的。可是這是一條人命,一條背負著整個家庭,一條父母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人命啊!你打他罵他,我絕無怨言,可是你竟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實屬人神共憤!你這樣,可對得起你葉家百善藥行的百年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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