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朝堂手段
推開窗戶,屋內略顯的燥悶便被灌湧進來的寒風替代,往日需要炭火取暖的凜冬,此時已然不甚需要,木炭生意在地暖如春的北城隨之便是一跌再跌,諸多商鋪掌櫃已然開始埋怨。
被寒風拂麵的捕頭陳衝看著樓下那家煥然一新的富記商鋪,眉梢不自覺挑了挑,他盯梢這家商鋪已經時日甚久,之前那次驚動皇宮的“街爆”,他已經在背後摸查出些許線索,但也並無拿到可以治罪的確切實證,故而隻能任由這家商鋪背後的掌櫃“興風作浪”。
陳衝的捕頭一職,隸屬於皇都府衙,針對的多是一些江湖綠林犯發的案子,與護衛皇都的兵馬司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條路子,在這條木人街當日驟生事端後,他便被緊急從北城調回,專門負責此之案件。
先前皇都圍困,不少心有膽識的江湖綠林人士紛紛投身行伍,在那位綠林扛把子田寸生統禦下,也是做出了不小的貢獻,最起碼陣前逃潰的人數較比尋常兵將,是要少的多。
當初,他負責北城之際,也尋思過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後果,但形勢所迫之下,就連皇宮那位也對此並無過多置喙,而是選擇了默許,他一介捕頭即便看的長遠,但終究也鬧騰不出什麽水花來,也就將之沉在了心底。
當北城止戰,先前被裹挾在大勢之下的事情終是露出了端倪,一些綠林好漢開始藉著軍功在北城滋事生非,甚至侮辱婦女也有發生,但這些負麵消息都在皇宮那位默許之下被悄無聲息遮掩了起來,他負責的案件便是其中一件,一位寡居在家的老婦人被歹人淩辱致死,還一把火燒掉了老婦人的房子。
這件案子原本算不得大案,北城本就魚龍混雜,每年都會發生此類惡**件,但巧在老婦人獨子在護城一戰中立下功勳,遷升成了一位小將領,因而這件事就不得不被刑部拎出來,作為重要案件解決,一來安撫有功之臣,二來也是敲打皇都衙門。
犯案之人在陳衝一番調查,匯聚各種證據後,便開始明朗清楚起來,所有的結果都指向了這家商鋪,或者說商鋪背後的掌櫃,而這時木人街“街爆”驟發,他便被調回南城,開始調查這件大案。
走訪過諸多聲稱見過那日“街爆”的人眾,陳衝也是頭疼欲裂,這些拍著胸脯直言當日就在事發現場的人眾裏,根本就沒有幾人是真,之所以如此,全是看在千兩賞銀的份上。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他看出,這些人提及那場“街爆”,皆是有印象的,但不知為何,細致說起具體的點點滴滴,卻絲毫想不出來什麽東西,以陳衝多年的辦案經驗,他能看出這些人絕非是在說謊,而是腦海裏相關記憶似乎……被抹除掉了!
走訪無果,陳衝又從其他方麵入手,在忙活許久後,可拿出手的鐵硬證據寥寥無幾,反而因為暴露了身份,惹來幾位身上負有人命的綠林亂匪趁機追殺,他不過是躲避在此暫得清閑,順便守株待兔,試圖尋覓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當然,這是陳衝的想法而已,並沒有做好這方麵的確切準備。
對麵的商鋪經營範疇據他所知,涉及方麵頗廣,簡言之就是南城所能看到的,商鋪裏就有,做生意像這種類似“廣撒網”的做法,其實並不可取,陳衝雖然對商家一脈精通不深,但也知曉這不是商人該有的作為,南城其他商鋪都掛著“某某成衣鋪”“某某鐵器鋪”的牌子,這才是商人想要做大做強該有的步子。
在這首善之地,生意要做大做強,也不是無例可尋,街上隨意可見掛著桃李牌子的鋪子就是最真實的例子,還有一些不相上下的其他商鋪,零零總總加起來,算是將南北城的生意瓜分七七八八,而這些商鋪背後無一例外站著這座皇都最為顯赫或者曾經顯赫過的那幾個人。
“兵部來尚書?”
陳衝嘀咕一聲,不自覺笑了笑,若是真如手下人調查所言,這富記商鋪的掌櫃與眼下朝堂紅人兵部來尚書是朋友,那他就有絕對的信心揪出這位鮮有露麵的富姓掌櫃遮藏很好的尾巴!
商賈逐利,想在這寸土寸金之地有所發展,搭上朝堂這條路必不可免,但怎麽搭,怎麽來往,卻又是一門學問,朝堂之人,有時不會將銀子看的重要,而商賈之流凡事以黃白開道,在這一點上就有了衝突,陳衝了解到這位富姓掌櫃時常會提酒去訪友,至於酒壺裏是酒水還是銀票,他心中還是清楚的。
“知形勢,明規矩,行事謹慎,這……好像很難搞啊,嗬嗬……”
陳衝揉了揉眉心,樓下街上有幾道身影正擠開人群,朝這邊奔來,有人看見了他,衝他正豎指嘲諷,樓梯間響起“嗵嗵……”淩亂腳步聲,顯然是有人先衝了上來。
快步去到桌前,將陳在桌上的鋼刀隨手抄起,隨後放輕腳步來到門後,緊接著屋門便被人破開,“嘩啦”木屑紛飛中,刀光從一側驟起,衝進來的人中有身手不俗之輩,迎著刀光不退反進,抬袖便做格檔,同時腳下踏踏踏猝然蓄力又驟然爆發,身形宛如離弦的箭矢,與刀光撞在一起!
“轟……”
一團白色粉末在空中炸開!
“哎呀……幹你娘……”
陳衝鋼刀劈落之際,又將藏於袖中的石灰粉抖擻而出,朝著衝撞過來之人猝然砸出,然後刀鋒斜劃而下,切中石灰粉,隨即爆散開來!
吃了虧的歹人頭臉雪白,眼睛也被石灰迷中,嘴裏大叫一聲,腳下步子已經亂套,陳衝改用刀背,轟然砸下,將其砸昏。
尾隨其後的歹人多少也被石灰殃及,慌亂之中跳腳閃開,手頭卻是趁勢甩出兩記淩厲飛鏢,直衝揮刀而下的陳衝麵門而去,陳衝將刀揮舞的密不透風,“叮叮”兩下擋去飛鏢,歹人卻已經奪門而出,陳衝一步跨出,腰間瞬時發力,將手中鋼刀投擲而出,“噗”,歹人還未逃遠,後背就被鋼刀戳出血洞,死魚躺地,再無生機。
結果了這兩名先衝上來的歹人,陳衝又衝到窗口,從腰間摸出一記訊號炮仗,點燃後炸響半空,府衙捕頭凡是看見便會趕來,屆時他也不至於孤軍奮戰。
六七名歹人已經來到樓下,其中一位仰頭又衝他豎指叫囂,陳衝回以冷漠,視線偏移中,卻又被街上另外一道愜意而行的身影給吸引過去,“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陳衝看眼僅見過一麵的富姓掌櫃,嘴裏念叨的同時,卻是猝然從窗口躍出!
與陳西星分開後,姬貝戎就去了一家進來名聲頗旺的拳館,這家名為“皇城第一拳”的拳館老師傅,名為賈勇,已經花甲年歲,但因為在護城一戰中建下功勳,在一眾年輕武人推崇之下,就開起了這家收授學徒的拳館。也算老有所養。
姬貝戎來此,拎了一碗澆頭頗豐的鹵麵算是拜訪禮,他是奔著結識朋友的心態而來,而且他與賈勇老師傅投緣結識,便是在北城那家麵攤之上,因而在他看來,一碗澆頭豐盛的鹵麵再合適不過。
因為北城戰事,兵卒,武人的身份也水漲船高起來,來拳館學武藝的人就多了起來,姬貝戎到拳館門口時,正趕上幾位衣衫華貴的年輕人前來問詢,接待的年輕武師稍稍看眼手裏提著鹵麵的姬貝戎,便不再準備打理於他,一個勁給幾位興趣盎然的年輕貴胄解惑答疑。
被晾曬在一旁的姬貝戎倒也沒有什麽心思,將鹵麵擱置在廳中圓桌上,就負手在待客大廳裏走來走去,廳後正傳來陣陣練拳吼聲,聽聲音學徒倒是不少。
興許是幾位年輕貴胄也聽得廳後練拳之聲,便要年輕武師帶他們前去瞧看,姬貝戎便隨在這幾人之後,來到了拳館的教武場。
場中,老拳師賈勇當仁不讓作為授拳師傅,正有板有眼帶著大概六七十名弟子練拳,扭腰跨步掄拳,起承轉合間,動作幹淨利索,稱得上虎虎生風,弟子們學的有模有樣,但免不了出錯,老師傅賈勇便會停下來,一一板正。
“你怎麽進來了,誰讓你進來的?”
幾位年輕貴胄看的眼神熠熠,年輕武師見勢也順水推舟吹噓了幾句,說什麽“賈勇老師傅在北城一人敵百……一拳揮下,便是骨斷筋折……”,姬貝戎聽得有些想笑,就這時年輕武師卻也是衝他而來,“誰讓你進來的?”
原來,年輕武師在與幾位貴胄子弟吹噓時,看到了興許是麵攤夥計的姬貝戎正咧嘴忍笑,雖然就要上鉤的幾位豪門子弟並未發覺,但年輕武師卻是被觸了逆鱗一般,心頭怒氣不打一出來,心說剛好趁此教訓一通這廝,也好給這幾條大魚開開眼界!
“誰讓你進來的?”
年輕武師擰眉嗬斥中,挽著袖子就走了過來。
二人是在教武場邊側,距離不到十步之遙,地上橫七豎八放著各種食盒,因為拳館有規矩,晌午不得回家,所以這些學徒就會各自從家帶來吃食備著。
“啊?”
姬貝戎疑惑看眼擼袖子走過來的年輕武師,又掃了一眼教武場前的老師傅賈勇,心中大抵明白了一些東西。
“你想進來偷學?”
年輕武師貼近姬貝戎後,劈頭蓋臉就砸下一頂大帽子,偷學武藝是一項大忌,隻要坐實偷學之名,姬貝戎自是免不了一通皮肉之苦。
“沒有,我是來拜訪賈老師傅的!”
“還想狡辯,賈師傅怎麽認識你這等賊眉鼠目之輩?”
教武場前,老師傅賈勇正被兩名年輕武師架著胳膊朝房間拖去,老人終究是年老力衰,又不能與人動手,自然就落了下乘,想回頭張望也是不可能,一側又有兩名年輕武師迅速跑去,在身後推搡著,同時也遮擋了老師傅賈勇的視線。
教武場中,六七十名學徒見勢也有些不知所措,齊刷刷看著被架走的師傅,一時間愣在了場中。
“偷學武藝乃是江湖大忌,看你賊頭鼠腦之相,定不是什麽好人,今日若是放你安然離去,我等豈不是自墜拳館的名聲?”
年輕武師慷慨陳詞,身後幾位年輕貴胄也圍了上來,但未曾開口言語,隻是純粹的看熱鬧。
“……好吧,既然老拳師不在,那在下就告辭了,麻煩待老拳師回來後,給通稟一聲,就說姬老弟來拜訪他了!”
姬貝戎瞥眼另一側,心中驀然歎息,終究說來,這件事是拳館內事,他一個外人再怎麽也不能猝然插手,如他所料,這家拳館名義上是老拳師賈勇在經營,背地裏隻怕早已被這些年輕武師架空,銀子落入他人口袋,出力教拳的差事,卻還是老拳師在做。
抱拳揖禮後,姬貝戎便打算離去,他真心不想趟這灘渾水,不是怕麻煩,而是關乎老拳師臉麵問題,老拳師在姬貝戎眼裏,稱得上光明磊落,為人豪爽,先前麵攤上問及護城緣由,老拳師指了指心口而已,姬貝戎就已經明白如此這樣的純粹武人,已經不多了。
“賊子,看拳!”
年輕武師眼見姬貝戎不接茬,拔腿就要開溜,就怒喝一聲,墊步擰拳衝了出去,於半空掄出一記泰山壓頂的重拳!
“唉……”
重拳落下,年輕武師卻覺得拳頭落在了棉花團中一般,隨之耳畔響起一聲歎息,緊接著他便覺得一股大力從手腕蔓延而上,身體不由自主飛起在半空,距離那道仿佛畫像的身影愈來愈遠……
“砰……”
在眾人眼裏,年輕武師一記重拳轟下,那個好似跑腿夥計的中年漢子不過是回首與他對觸了一拳,接著年輕武師就像被驚馬衝撞了一樣,倒摔飛出,將一地的食盒砸的七零八碎!
待眾人反應過來,那個跑腿夥計已然消失無蹤,遠處幾位年輕武師迅疾跑來,嘴裏罵罵咧咧,手裏還拎了棍棒,似乎是要出去尋仇。
“你們給我住手!”
從房間掙脫出來的老拳師賈勇怒發虛張,猶如下山猛虎,氣勢十足吼出了這一句回蕩在教武場的嗬言。
從拳館出來的姬貝戎,有些神冷,晃悠著步子打道回府,準備去富記商鋪轉悠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