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一人飲酒醉
熱鬧總被雨打風吹去,看熱鬧的沒熱鬧可看,也就鳥獸四散,街上恢複熙熙攘攘之態,罵街的婦人也在友鄰的勸說下,擦抹著眼淚,離開了被罵負心漢男子所開的酒樓。
待到又過得一刻鍾,先前關門閉戶的酒樓重新開張,從酒樓中走出一位胸毛凜冽的彪形大漢來,大漢衝街上掃量一周,確定罵街婦人不曾如先前暫時躲藏起來給他來個守株待兔,懸著的那顆心也就徹底放落在地。
一身疙瘩肉的大漢名為鐵塔,名字叫的很是名副其實,身高丈許,膀寬體健,兩條手臂之上好似盤繞兩條蛟龍,目盼有開山劈石之力,行走在街頭,活脫脫的一座人形鐵塔。
“哎,這婆娘也真的是不能招惹,就幫忙挑了兩回水,怎的就變成大漢我的婆姨了,什麽三聘六禮都不用了,這可不太好,不太好!”鐵塔一手托腮,一手毫無顧忌的在褲子裏抓癢,引來街上過往行人紛紛側目。
苦思冥想片刻,大漢自覺自己想不出什麽絕佳的好主意來勸慰那個婦人回心轉意,切勿在他這棵注定不會開花結果的鐵樹上吊死,不禁有些垂頭喪氣,隻恨自己這一身拳腳無敵的功夫對女子施展不得,算是白瞎了他勤學苦練百餘年的這點心血。
“真搞不懂這些大佬究竟是怎麽想的,派我這麽一個隻會撥弄算盤珠子的夥計來挑此重擔,當真是難為大漢我了!”鐵塔腹誹不已,他乃是商家弟子,跟隨一位商家先祖做個算賬的小夥計遊刃有餘,不曾想卻被派到這個鬼地方來擔當什麽大任,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在他剛剛對同門一位女子心有好感之際發生的,故而遠走他鄉,情緣難續,鐵塔很是無奈!
其實,這些原因還是其次,較比起這座城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排異”行徑,方才是讓鐵塔最為心神忐忑的,在這座以鼠族為主的混沌古城中,被列為異類的自然是勢單力薄的人族,而鼠族貴胄嘴裏常常提及的排異也絕非一般行徑,而是一場真正的屠殺,等人族成長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鼠族就會堂而皇之隨便找個理由,對城中人族開始喪心病狂的屠戮,死城名字的由來,與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當然,鼠族背後出謀劃策的鼠輩,也不是什麽腦殼不靈光的主,知曉人族中哪些人殺得哪些人殺不得,一年上供銀子多的舍不得殺,有正經八本生意的殺不得,攀附鼠族的朋友殺不得,經過一堆七七八八的條框篩選過後,剩餘的也就是能夠任其肆意屠殺的。
鐵塔因為背負商家弟子的身份,自然能安然無恙,加之又有日進鬥金的酒樓撐腰,較比起街上的野攤或者小商小販來說,鐵塔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與那個名為楸舫的婦人初次見麵,是鐵塔晌午外出吃飯,恰好經過一條巷子時,撞上三五無賴正調戲拉拽婦人,欲行齷齪之事,鐵塔再三確認過婦人身份,這才出手搭救,三拳兩腳趕跑無賴,也就安心離去。
不曾想隔日,被搭救的婦人就拎著一筐子水果登門感謝,鐵塔也不知道這個婦人是怎麽知道自己身份的,但看在婦人梨花帶雨的感激上,這些小疑惑也就拋之腦後。
鐵塔有一點承認,這個被他搭救的婦人有七八分姿色,稍微帶點天生媚骨,一顰一笑之間都是悄然流露的媚態,加上鐵塔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一來二去,二人雖沒有彼此吐口,但也能瞧得出各自心裏的那份歡喜,但不知為何,鐵塔始終不曾賣出那實質性的一步,有幾次婦人甚至主動暗示,鐵塔卻好似捂不熱的鐵石,視若無睹,找個由頭悄然拒絕。
三番兩次下來,心思如發的婦人楸舫也覺察到鐵塔的不對勁,在一次挑水後,婦人楸舫挑明,若是想繼續下去,二人必須是明媒正娶的關係,否則隻能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心中打此算盤以退為進,本以為能讓鐵塔確定心中想法,孰料婦人卻是小瞧了鐵塔,撂下一句聽上去冷酷無情的多有打擾後,大漢鐵塔落寞而去。
本以為事情會就此了結,但出乎大漢鐵塔意料,婦人楸舫隨後開始三日一小鬧五日一大鬧的荒唐行徑,不僅誣陷他圖謀不軌,甚至倒打一耙顛倒黑白,說昔日巷子中那幾個欲行不軌的無賴是大漢背後指使,這種神鬼難料的行徑,委實令大漢大開眼界!
有了今日這一鬧,日子也就能消停兩天了,大漢鐵塔也就稍稍安心,邊走邊思量著接下來該如何去完成上麵交待的任務,迎麵而來的一聲“鐵掌櫃”瞬間將思緒拉回現實。
“鐵掌櫃,您這是要去哪?”迎麵打招呼的中年人,大漢鐵塔也認得,是臨街上兩家鐵器鋪子的掌櫃,身份貌似是屬於兵家一脈,但具體如何,他也無法知曉,在這座死城中,暴露身份就無疑於自尋死路。
大漢鐵塔拱了拱手,說道:“孫掌櫃,一切都好?”
二人彼此點頭示意,就此別過,這種街頭打招呼,不過是象征性的點頭之交,較比起酒桌上的酒肉朋友還不如,說到底不過是在於“麵子”二字。
“兵家,陰陽家,小說家,道門,墨家,該來的都來了……”大漢鐵塔心中盤算著,這些人族勢力在此盤根錯節彼此存複,其中相互較量不在少數,但有一點有趣的事,一旦掌握死城的鼠族動手整治人族,加上商家弟子,皆會團結一心,與鼠族掰掰手腕。
“十六禁區的戍城時間也該到了,隨之而來的十七禁區……”大漢鐵塔掐算時間,這座死城屬於混沌禁區的喉舌要地,每隔一定時間都會換禁區戍防,但真正掌握這座死城的,還是十六禁區的鼠族。
“走一頭豺狼,又來一隻虎豹,十七禁區的蟲族……”大漢鐵塔思量間,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前兩天由他親手操刀的滅鼠行動,小有成就,將十餘個鼠族仙三境界的後起之秀,一鍋端了去,可謂是人不知鬼不覺,事情至今尚未敗露,隻要等的這兩天一過,換來十七禁區蟲族一脈戍城,鼠族即便是有心捉賊,也需要掂量掂量蟲族的斤兩。
混沌禁區,分為十八數之多,每一禁區對應不同的混沌大族群,除此之外,還有些許小有規模的族群虎視眈眈,一旦這十八個大族群日落西山,就會有族群討伐上門,牢牢占據所能占據的一切,在混沌禁區之間,素來是信奉弱肉強食的規則,強者為尊,強者即是一切。
“呦,鐵掌櫃,近來都好?”又有人打招呼,大漢鐵塔習慣性拱手問禮,須臾從紛雜思緒中抽離出來,抬眼望去,剛想拋出掛在嘴邊的話,卻驀然愣在原地。
“鐵掌櫃,這才幾日沒見,怎麽這般生分?”一個笑容玩味的年輕人,斜著腦袋,望看著像是一時間被施了定身術的大漢鐵塔。
“小祖?”大漢鐵塔錘了自己一拳,下意識喊了一句,但仍然不相信自己眼前這個年輕人會是商家弟子信奉為神人的小祖,僅次於商家先祖的存在,因為這個排位,商家甚至請出了一位閉死關的老古董來拍板決斷,最後方才在商家一脈排名簿上添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小祖排名。
“不認識了?”麵有笑意的年輕人眨了眨眼睛,大有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淡定,隨即補充了一句:“那把金算盤使得可順手?”
大漢鐵塔看眼四周,街上一切正常,行人似乎對他們視若無睹,心知必然是小祖使了秘術神通,連忙行禮道:“鐵塔拜見小祖!”
年輕人點點頭一笑,指了指身旁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說道:“道門老友,一切但說無妨!”
大漢鐵塔行禮,習慣性壓聲說道:“勞煩小祖移步店中,近來鼠族有仙八強者現身,身份暴露,恐對小祖不利!”
瘋子點頭,讓大漢鐵塔前麵帶路,與騎牛老道尾隨其後,看著鐵塔的高大背影,瘋子笑意古怪,引得騎牛老道心中好奇蟲複蘇:“怎麽這麽一副神態?”
“騎牛的,你沒覺得這個家夥,有我年輕時的影子,雖然比我少了七八分俊俏之色,但這幅鐵石身板,卻是與我一頂一的相像,讓人豔羨啊!”瘋子唏噓不已,哀歎連連,話裏話外都是一股子羨慕。
“當我沒問!”騎牛老道無語,心想自己究竟是怎麽能容忍得下這個自大狂的家夥?
三人到得酒樓雅室,屬於商家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瘋子也不作假,麻溜點了一桌子酒菜,邊吃邊聽大漢鐵塔訴苦,什麽上麵派發的銀子不夠使,能不能解決一下婆姨問題,打光棍終究不是長事,派來的弟子水平有限,不能配合他行事等等,大漢鐵塔好似一個好算找到正主的含冤之人,大倒腹中苦水,一通訴苦下來,足足過去了一炷香時間。
“鐵塔,你先等一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瘋子放下手中筷子,看著意猶未盡的大漢鐵塔,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你覺得支撐你在此堅持下去的動力是什麽?”
大漢鐵塔一愣,小祖問的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在此堅持下去,似乎沒有什麽動力,純粹是為了完成上麵的任務而已,但是……
大漢鐵塔心亂如麻,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什麽動力在支持他堅持下去,撓了撓頭,又撓了撓頭,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
“那我說一下,你聽聽看,看是不是這麽個理,一開始派你來此,必然是不願意的,這可以理解,畢竟是遠離故土,拋家舍業的,但本著完成任務的心思來也就來了,隨著在此的時間越長,你肯定想過,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但這時你的心理已經與剛剛來時的心理截然不同,在你剛想過回去的問題後,又會蹦出一個為什麽要現在回去的問題,是啊,來都來了,再停留一段不也挺好,反正適應的也都適應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內心,朝一條人煙寂寥的路上行走,路的前方風光如畫,比你見過的聽過的都要美好,這條路我稱它為理想,而牽引你一直前行的莫名力量,我稱它為信仰,我這麽說你能聽明白嗎?”瘋子破天荒給大漢鐵塔倒了杯酒水,這個未來大有可期的漢子,若是被一個婦人撂倒在半路上,白白丟失了大好前途,這才是他最感到可惜的,故而這一堆長篇累牘講說下來,連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是什麽樣的靈光腦殼才能編織出這麽厲害的謊話,若是他在儒門,能不能當個聖人?
被一番素未聽聞過的言語狂轟亂炸後,大漢鐵塔腦殼一時有些轉不過來,隻好暫時記錄在心,留待閑暇之餘慢慢體會,這位小祖可是出了名的有學問,好口才,這番聽起來不知何意的言語,當真是厲害!
“小祖,鐵塔有些明白了!”大漢鐵塔總得讓小祖放心,萬不能拂了自家小祖臉麵,更何況還有道門老道在旁,自家事自家了,醜不外揚,他腦殼不靈光丟人,怎麽能丟到道門呢?
顯然不合適!
瘋子笑著點點頭,看眼杯中欲溢的酒水,笑道:“酒量如何?”
“實在不咋地,最多半斤的量,再多就要說胡話了!”大漢鐵塔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說道,自家這位小祖在商家一脈中,有三個出了名的癖好,一飲酒,二罵人,三花銀子,但聽說酒量不是如何好,也就三兩壺的量,所以他是萬萬不敢說出自己真實酒量如何,比小祖能喝,喝酒贏了小祖,臉上會有光?
“半斤,厲害啊,厲害!”瘋子盯著酒杯,一個勁讚歎。
終是反應過來的大漢鐵塔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自斟一杯,提酒說道:“罰三杯!”
自斟自飲三杯,酒意有些上頭,大漢鐵塔起身,給瘋子杯子斟滿,提酒說道:“小祖,為他娘的理想幹杯!”
瘋子碰杯而飲。
大漢鐵塔再提杯,“為信仰幹杯!”
瘋子再飲。
大漢猝然倒地,手裏比碗還大的“酒杯”墜落在地。
“這是你的第幾道身,就這般酒量德行!”一直在旁,隻管吃菜的騎牛老道終於放下筷子,看眼醉倒在地的大漢鐵塔,頗為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