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守株待兔
瘋子最終還是沒喝成第二碗魚湯,不是因為小書童“茅塞頓開”,而是瘋子驀然知曉了老書袋的真實意圖,有股惺惺相惜的淒涼。
瘋子這一輩子,身上背負了太多太重的東西,有些東西是他非背不可的,有些東西是他人轉嫁在他身上的,也有一些東西是他看別人棄之敝履主動撿拾起來的,更有一些東西是他成就無上地位後默默承受的,總之他背上的東西若是有如實質,半點不會比他積累起來的金山銀山少。
而儒門那位老書袋,如今看來,似乎袖子裏承裝的東西不比他背上的東西輕多少。
二者,皆是負重前行。
不過一人,是為整條光陰長河。
一人,是為天下蒼生。
孰輕孰重,半斤對八兩而已。
“小老弟,有沒有興趣賺銀子啊,你可以先在小腦殼裏想象一下,就是那種賺銀子賺到手腳抽筋,躺睡於金山銀山之中的那種快樂,然後所到之處前呼後擁,萬眾圍觀,什麽神妃仙女看你都是眼睛自帶小星星的,你想想到時候你還會捧著一卷神仙書自我陶醉嗎?”
驀然,瘋子想到小書童似乎對錢財沒有什麽概念,因為一路走來,他最為響亮的名號財神爺,在小書童這裏似乎最不管用,當然神仙書也同樣沒有奇效。
“瘋子,你腦殼沒事吧,咋的開始說胡話了,睡覺睡在銀子上,你不嫌硬硌啊,再說有那麽多銀子,關神仙姐姐什麽事情,人家該不喜歡還是不會喜歡的,喜歡哪裏會有什麽原因,管你有多少銀子!”
小書童吃喝完魚湯,正用打來的湖水清洗碗筷,聽到瘋子驀然發問,就認真想了想,回答道。
“哎,我的小老弟,你還真的是太年輕啊,神仙姐姐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胭脂水粉熏香,綾羅綢緞這些東西都是需要大把銀子買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更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衣食住行哪一樣離得開銀子?”
瘋子不死心,繼續用最現實的答案摧毀小書童不諳世事的心腸。
“啊?瘋子你說的對哎,我自己一天都得吃上好幾大碗飯食,這要是用銀子買,就得花好多銀子,可我還不知道如何賺銀子,哪裏有銀子給神仙姐姐買你說的那些東西啊!”
小書童懵懂的心腸終是被瘋子用錢財擊垮,頓時覺得手腳好如灌了鉛水,心海之上更是陡然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雲。
“這會知道銀子的無窮妙用了吧,老話說的好啊,銀子可通神,古人誠不欺你,是不是?”
瘋子開心的笑道,笑得像隻計謀得逞的狐狸。
其實,這句話哪裏是什麽古人說的,說這句話的人當時利用舉世無敵的財運一舉成就無上金身神位後,麵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自己,靈光乍現,說下的這麽一句流傳千古的至理名言。
“瘋子,你不是叫什麽財神爺嘛,那一定是有好多好多的銀子對不對,就憑你我之間的這種關係,還會少給我銀子了。萬萬不能夠吧!”
小書童湊身上前,一把攬過坐在地上的瘋子肩膀,與有榮光地仰頭說道。
少年誌氣,為朋友真開心,就是這等美好。
“小老弟啊,你這臉翻的水平比我可是好太多了,就這種圓潤無缺的神仙表演,我是坐八匹馬也追趕不上你啊!”
瘋子掙紮著想躲開小老弟的親密摟脖,但奈何小老弟真是誠心實意的厲害,吃滿了勁緊緊摟著,生怕瘋子這顆大好頭顱溜跑了一樣。
“咳咳……小老弟,你再這麽摟下去,怕是會被你扭斷脖子哎,我喘不上氣來了……”
瘋子掙紮了兩下無果,隻能乖乖放棄,他可不想自己脖子真的被小老弟給扭斷。
“瘋子,我給神仙姐姐買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銀子,可都是要從你兜裏掏拿的,雖然我現在不知道會有多少銀子,但我對你保證,我幫先生抄書賺的銀子,都會如數還你,你看行不行?”
小書童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瘋子狹長的雙眸,四目相視,眼中閃爍著一種成長起來的華彩。
當少年開始認真對待一件事時,他便是真正的開始成長。
“你家先生有多少銀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抄書一天,吝嗇的張老頭會給你一兩銀子嗎?”
瘋子說罷,開始緩緩搖頭,窮書生的先生,能好到哪裏去,無外乎還是一個窮字走天下。
“我可以多抄點書啊,反正先生之前讓我抄過的書卷都被記在腦殼裏了,要是車廂裏的書卷都抄光了,大不了再把以前抄過的重新再抄一遍啊,這麽算下來,先生給的銀子自然不會少啊!”
先生書童一路而行,先生看過多少卷書,書童便抄過多少卷書,從春秋大界到浩然天下,再到此座仙墟大界,看過的書消磨的字,匯聚成河,悄然融入一山一水,為儒門續延氣運,。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儒門行事,素來如風拂大地,雨潤山河,貴在無聲無息,貴在一朝一夕。
“這麽說來,小老弟你可是有錢人啊,張老頭那裏除了書就沒有其他東西,你要是能將那些都抄一遍,我兜裏的那點銀子怕是還不夠給你哩!”
瘋子一臉恍然大悟之色,似乎被小書童如此聰慧的想法給震撼到了。
“沒騙你吧,我家先生的藏書可是海了去,你想我統統抄一遍,那得是多少銀子?”
“瘋子你想想看,認真想想看,仔細想想……”
小書童挑著兩條稀疏的小眉毛,得意洋洋。
“那你就是財神爺了,了不得,了不得啊,後生可畏呀!”
瘋子優伶獻媚似的順著小書童的話往下說,這點眼力價他還是有的。
“瘋子,等到了城裏,我就不客氣啦,上好的珠釵,胭脂水粉,都是要買的,屆時你可莫要心疼銀子啊!”
提前給瘋子打預防針的小書童,心裏一直惦記著,等進了城遇上首飾鋪子,好買上幾樣頂好的首飾,以後見到神仙姐姐,也好送拿的出手不是!
“放心,小老弟,銀子管夠!”
瘋子撇撇嘴,他有意讓小書童儒轉商的契機,似乎就這麽被小書童蒙混過關了?
他似乎是輸了啊!
瘋子瞥眼坐在遠處,閉目凝神神遊天地的張老頭,不禁有些羨慕,睡覺教出來的弟子都有這般心性,還讓儒門其他老夫子怎麽活?
這乖巧懂事的小老弟雖然僅僅是張老頭一分為二的神魂再塑,但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精心調教,比起尋常之人甚至還要聰慧幾分,這便是儒門教化之功的厲害之處。
張聖人長吐一氣,緩緩睜眼,麵有倦怠之色,“神遊”一趟,尤其是在此類殘缺有恙的天地,會格外的耗神耗心力。
就好如走在一條荊棘遍地的山路,不僅需要披荊斬棘,還需得小心翼翼,稍有差池,便是天道反噬。
“張老頭,看到了什麽,不會是神仙姐姐出浴之類的神仙畫麵吧!”
瘋子起身走到張聖人身旁坐下,隨手撿起一塊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在指尖彈來彈去,玩的不亦樂乎。
“我去了一趟長河盡頭……”
張聖人一語驚人,說的卻是有氣無力。
“除了光怪陸離,似乎也沒看出什麽東西!”
張聖人以立命金紙做渡舟,順延光陰長河而下,到長河盡頭一觀末世景象。
“呃……張老頭,是不是你老眼昏花,迎風流淚什麽的,根本沒看清楚!”
瘋子覺察出事情的嚴重性來,張老頭都沒看出所以然來,這件事想想都感覺可怕!
“不過,你是不是有點招搖過市了,長河盡頭那座刻著你名字的金山是怎麽回事?”
張聖人一想到那副畫麵,就覺得這個瘋子真是胡鬧,有錢任性也不是這般肆意妄為吧!
用金山攔河,試圖強行改變長河流向,這種喪心病狂的做法,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關鍵是,還在金山之上鑿刻了兩個大字,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座金山是誰的一樣,典型的炫耀!
“是不是也覺得我那兩個字刻的龍飛鳳舞,非同一般,格外有我瘋子的個人韻味?”
瘋子咧嘴笑道,這件事怎麽看都會是他在長河之上留下為數不多的濃墨重彩幾筆傑作之一。
“由內而外的俗氣,那兩個字更是無聊至極,去也,你說你是怎麽想到這兩個字來的,莫不是溺水腦殼不靈光了?”
張聖人說罷,啞然失笑起來,能做出這麽令人窒息的事情,似乎也隻有眼前這個家夥了!
“哎,這麽通俗易懂的兩個字,都看不明白,你好意思說你是聖人老爺嗎?”
瘋子有些喪氣灰心。
長河奔流,去而不返,顧為去也。
“金山攔河,做法是偏激了點,但用意還是值得讚賞的,要是能改一改這股子潑皮無賴之氣,想必會好很多!”
張聖人驀然想到有人看到金山銀山畫麵,不會就是瘋子橫陳的這座金山吧!
“張老頭,你多慮了,我這座金山立起來的時間可是沒多久,商家大佬看到的隻是他應該看到的,與我可是沒有半點關係,至於你說老書袋看到的,我就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了?”
瘋子立金山的用意,不言自明,張聖人一看便知,所以沒問。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也唯有金土與水相生相克。
瘋子舉世無雙的財運屬金,用金山攔河,不被水斥,又利水行,再合適不過。
“不過說起來,你這老大當的可真費心費力,那八位哪個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你當時怎麽想出這麽個後患無窮的法子來脫身,道門有一氣化三清,你可好,一化九,嘖嘖,聽上去就是厲害啊!”
張聖人讚歎不已,對於這位至交好友的第一道化身,他一直看做是最接近那個瘋子真實性情的一道,其餘八道化身都或多或少缺了點真實意味。
“哪壺不開提哪壺,說點好聽的,行不行?”
瘋子無語,身份最終還是被識破,這並非是他所想看到的。
“呃……我在盡頭還看到一道身影,不過並非在河畔,而是在水裏,你想想看,昔日除了第一劍門的劍主有這般瘋狂,還有哪個敢置身河中,不過今天看來,還真的有這等驚世駭俗的怪胎啊!”
張聖人眼皮打架,當時看到河中那道身影時,第一個念頭就是第一劍門那位要重新秀一波劍氣長存,畢竟昔日就是靠那一劍逆天而起,這都過了幾千年光景,再來斬落更強的一劍也無可厚非!
但當他眺望片刻後,赫然發現暢遊河中的身影並非第一劍門那位,而是一位更加年輕的後輩,張聖人的眼皮就開始打架。
於長河中遊行,不僅要麵臨河中萬界的威壓,還要麵對河中崩碎的萬界流片,以及無數的屍骸衝撞,相比最為致命的這三類,其他的都無足輕重。
能在長河中遊行的,如今不過一手之數。
天字號前三座天地的“老天爺”,無為靜地的道主,西天佛門的佛主,浩然天下的儒門先師,外加逍遙洞天的劍主,混沌天中的一位活化石。
除卻這五位敢下水而遊,其他人雖手段不同,但也無外乎那幾樣。
“不會這麽湊巧吧!”
瘋子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起身舉目遠眺,視線直接橫貫廢墟,落在那道塌坯的破舊門戶前。
在南天門前,站立許久的馮笑,驀然回首,皺眉四望,並未覺察到有什麽異樣,但他眉心那道劍意先後兩次輕輕嘶鳴,由不得他不小心。
最關鍵的是,他隱隱感覺到眼前門戶後有股似曾相識的意味,在向他輕輕召喚。
瘋子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心思複雜,南天門前的年輕人神魂並未出竅,那張老頭在河中看到的身影又是誰?
“算了,就在這裏守株待兔,等這群不知死活的妖屍出來好了,從這裏開始與從別處開始沒啥子區別,都是替天行道!”
瘋子擺擺手說道,他在這片廢墟之地,起碼還算占據地利人和之勢,一旦進了那座不是村子的村子,可就是優勢全無。
“時間確實尚早,在這裏先練練手也未嚐不好!”
張聖人看眼天時,淡淡說道。
幾乎同時,南天門前。
馮笑終是邁步走進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