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當仁不讓第一人(祈福)
一片山清水秀,鬱鬱蔥蔥,水運充沛,山水形勝之地,不過如此。
馬車按照那個說是要出去活動活動筋骨的瘋子要求,停在一條傾垂而下的雪白水瀑落地轟砸而成的水潭下遊,駕車的小書童不知道那個瘋子為何執意要如此,車廂中的張聖人更是一頭霧水。
青山翠柏,重巒疊嶂,風景一片大美。
隻是視線遠眺的張聖人,神色卻麽得半點遊山玩水賞景的雅致,反而臉若寒霜,袖中那張立命紙張呼之欲出。
閑來無事的小書童無意看見流瀉的潭水裏有遊魚,就匆忙跑回馬車後麵,取出捕魚的小魚網和小竹籃,一溜煙折回水潭,挽起褲腿下潭撈魚。
“轟……”
水邊一條個頭肥碩大魚被突然傳來的巨響嚇得遁水而去,白白忙活半天的小書童,憤恨回頭看去,似乎想找驚跑他遊魚的罪魁禍首,但看了一圈也麽得看到半個人影,小書童隻能長吐一氣,自認倒黴。
至於遠處莫名低矮了許多的崇山峻嶺,在小書童心裏哪裏會有他白白錯過的遊魚來的重要,咋的,低矮就低矮,還能山崩地裂不成,再說天塌了還有自家先生這個個頭高的人頂著,哪裏輪得上他這個小書童瞎操心!
還是專心撈魚最善,萬一天沒塌下來,反倒自家先生被他餓壞了肚子,那可就是他這個小書童的罪過了!
張聖人抖擻衣袖,袖中頓時掠出一抹金光,須臾遠去,直沒天際。
當立命金紙抵達天際,一瞬幻化成半邊天幕大小,融入搖搖欲塌的天穹之上,相當於給這座有著“山河俊俏”美稱的書中天地打了個大大的補丁,多了這個大補丁,便再也不怕天幕下淩厲的劍意攻伐。
三對一,兩名緊追不舍的劍仙,一名久候多時的刀客,三人皆是逍遙大境二重天的修為,亦稱仙中仙。
“真的是柿子淨挑軟的捏啊,我張聖人要是再不發威,怕是得被人叫老貓了!”
張聖人剛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聽耳畔傳來一聲“張老頭,靜靜欣賞一場空前絕後的遊戲,不好嗎?”,隨即遠處山林,千裏崩塌,延順山勢走向,恍若一條臥龍被抽了筋骨,徹底癱瘓在地。
“呃……”
被秀了一波的張聖人,搖頭苦笑,收起衣袖,不再有“拔刀相助”之心。
“還有一劍就了事,張老頭,睜大眼睛看清楚嘍!”
耳畔話音剛落,一道彩光從山脈根底下破山而出,衝天而起,仿佛在天地之間架起了一座彩虹橋,五彩繽紛,蔚為壯觀。
張聖人眼角跳了兩下。
真他娘的會挑地方,不偏不倚,剛剛好在他立命金紙的中央。
一道身影須臾而來。
“好餓好餓,有沒有吃得能填飽肚子,惡戰一場,大傷元氣,不吃頓好的好好補補,委實說不過去啊!”
瘋子扯著嗓子叫嚷道,渾身上下盡是潑皮無賴之氣,哪裏有半點先前的瀟灑自若,雲淡風輕的神仙氣度。
“嘻嘻,我撈了兩條個頭老大的草魚,瘋子你快看,做魚湯絕對好喝!”
撅著屁股撈魚的小書童,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腰間的小竹籃,向沒做啥子事情卻一回來就嚷嚷著餓肚子的瘋子,炫耀自己這半天的功勞,我可沒有偷懶哦,這可是兩條大魚哩!
“好嘞,多謝書童小老弟賞飯吃,這等好如再生父母之恩德,小的沒齒難忘,感激涕零!”
瘋子衝水潭中的小書童擠眉弄眼一番,然後拱手揖禮,撂下一番怎麽聽都像是在惡心人的討打之言。
身後的張聖人身形偏移一步,錯開瘋子揖禮方向。
“瘋子,你這出去一趟回來,怎的變化如此之大,要不是早就認識你,還真容易被你這一套唬住哩!”
小書童先是一陣錯愕,然後笑得前仰後合,心想這個瘋子腦殼莫不是撞山石了,怎的會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突然這麽客氣起來,還真是不習慣哩!
“麽得說,麽得說,這種下水撈大魚的本事也隻有小老弟做得最妙,像我這種無甚本事隻能混吃等死的家夥,是萬萬做不來的!”
瘋子笑嗬嗬的說著,搓著蒼蠅爪,一臉討好諂媚的神色。
“又來幾條,這下夠吃了!”
小書童喜出望外,看著水潭裏突然多出幾條個頭比他竹籃裏的兩條還要大上些許的遊魚,開心的不行。
“張老頭,剛才那一劍夠不夠威武霸氣?”
小做手腳的瘋子不再去看水潭,轉過身衝張老頭笑嘻嘻說道,自己方才那一手絕活要是不夠精彩,那這條長河之內,還有其他人敢站出來說精彩嗎?
這不是自討沒趣,討打嘛!
要是打不過,就用銀子砸,也得讓他承認老子這手彩虹貫日,是門沒得商量的絕活!
要知這手絕活一出,多少神妃仙女都拜倒其下……
“你這麽厲害,怎麽會被追的雞飛狗跳,惶惶不可終日,你辣麽厲害,怎麽會搞不定一個彩虹仙子,你厲害,你真的好厲害!”
張聖人撇撇嘴,根本不想聽這個瘋子滿肚子的“錦繡彩虹屁”,他可是見識過這家夥會為了一句“你好厲害”而直上仙門摘桂月,鬧得一座仙門雞犬不寧,昔日要說誰人最悠閑,眼前這個最被無數仙門唾恨的家夥鐵定名列榜首!
“張老頭,你知道你當年為啥子有著一肚子學識,模樣也算說得過去,但那麽多仙子都看不上你?”
瘋子這就是典型的故事重提揭老底,也算是傷口上撒鹽,委實不厚道。
“彼此彼此,那麽多仙子看上你又如何,還不是讓那位與你珠聯璧合的彩虹仙子給攪和黃了,到嘴的肉吃不得,比我這種根本沒抱希望的,淒慘的可不是一個境界,至少辣麽大!”
張聖人學著自家書童比劃東西大小的架勢,左右手臂張開,盡量伸到極限,來形容他們二人之間的差距。
“切,典型的羨慕嫉妒,至少老子還聞了聞味,你隻能眼巴巴留著口水幹瞪眼,可憐可憐呢!”
瘋子說著,走去車廂後邊,取下做飯的鍋碗瓢勺,開始準備熬煮魚湯。
刀光劍影大戰一場,又唇槍舌戰片刻,瘋子確實餓得厲害,一場鬥勇為了掃清路障,一場是鬥智為了臉麵尊嚴。
皆是慘戰。
但好在最終他都贏了。
仔細想想,從昔日走出那道朱門之後,他似乎還沒怎麽輸過。
小書童捧著沉甸甸的竹籃上岸,開心的搖頭晃腦,八條個頭斤兩都極佳的遊魚,足夠三人吃上幾天了,要是再加點米飯,還不得美上天!
乖乖蹲在火堆旁,看著瘋子熬煮魚湯,火光映在瘋子臉上,小書童還是如此近距離觀察這個滿嘴荒唐言的家夥,眉毛像劍,眼睛像元寶,鼻子像山峰,嘴巴像怪獸,這麽一通看下來,這個家夥倒是有點人模狗樣呢!
“瘋子,你臉上那道蚯蚓爬是咋子回事,方不方便說來聽聽?”
小書童視線落在瘋子左臉上的一道溝壑上,彎彎曲曲,確實與地上泥裏的蚯蚓爬差不多。
“不方便,再說你一個小屁孩,知道這麽多幹嘛,難不成學著那些不要臉麵的斯文敗類去裝深沉哄騙小姑娘,那樣多沒意思,還不如給你講講神仙姐姐們閨房秘事來的有趣!”
瘋子掌握著火候,看眼不遠處的馬車,嘿嘿一笑,又要對小書童進行“道心磨煉”。
“瘋子,我可給你說啊,你再說神仙姐姐們的壞話,這些魚可沒你的份了!”
小書童聞言,頓時緊張兮兮,但驀然想起了自家先生傳授的一招,也不知管不管用,就好如掄斧一般掄了出來。
“得得得,你厲害,你的神仙姐姐們個頂個的漂亮,行不行?”
瘋子頓時敗下陣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是知曉這個道理的。
魚湯一分為四,小書童獨得雙份,這個提議是吃人嘴短的瘋子靈光乍現想出來的,張聖人也笑嗬嗬的點頭答應。
吃完大碗裏的魚湯,顧不得休息一下,小書童就開始忙碌著曬鹹魚,曬好的鹹魚放的時間能更久,自然吃的也就越久,一想到這裏,小書童就格外的有精神。
“張老頭,你小時候可有這麽手腳勤快?”
吃飽喝足後,瘋子懶洋洋得靠在一截樹樁上,眯眼望著不遠處正忙的滿頭大汗的小書童問道。
“不敢說比他勤快,但至少比你勤快還是沒問題的!”
張聖人想了想,欣慰得說道。
“不一定,我小時候什麽樣子,你又沒見過,咋知道我不勤快,難道你是我隔壁家的那個小胖子,不太像啊!”
瘋子認真掃量了張聖人幾眼,故作驚訝狀,然後搖頭晃腦,一百個否定。
“鹹魚幹都不知道,你說你勤快,鬼才相信!”
鹹魚幹與醬菜,是俗間百姓家裏最常儲存的兩樣東西,尤其是天寒地凍的冬日,外麵大雪封山,根本沒有什麽可吃的東西,但隻要是提前做了這兩樣東西的人家,熬過一個冬日還是綽綽有餘,至少不會喪命在風雪如刀的催命天裏。
因此,但凡家裏條件不好的,無論大人小孩都會在冬日來臨前,醃做這些可以救命的吃食,大人在前麵盡可能地多做,小孩子在一旁學著做,男女老幼齊上陣。
張聖人幼年,家境貧寒,自然學過醃做這些東西,但瘋子家境據說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沒見過醃做鹹魚醬菜,是很平常的事情。
“嗬嗬,做點鹹魚幹與醬菜就算手腳勤快的話,那老子豈不是勤快的沒邊了!”
瘋子哂笑不已,他的幼年光景已是一段謎,僅有三兩個人知曉,所以他不說,即便是張聖人也不得而知。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所以就不要亂做評斷,這樣子對別人不太友好!”
瘋子不想提及過去,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隻是想了想,說出這麽兩句話來。
“萬裏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書墨香。試問浩然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張聖人有感而發,輕輕言語道。
“張老頭,這趟差事要是完成的好,你敢不敢和我一塊去趟浩然天下,帶著這麽一大塊豬頭上門,想必那些久不食肉味的老夫子們,還不得樂掉幾顆大牙來?”
瘋子驀然說道,昔日負氣一別,卻是千載再難逢,說不想念是假,那座學宮求學生涯算是他年少時唯一一段值得回憶的光景了。
“可以,隻看這塊豬頭肉多少了,多的話就行,少的話還是算了,畢竟我還是要臉麵的!”
張聖人抬抬屁股,一股氣流宣泄而出,頓時神清氣爽。
“屍門與妖族狼狽為奸,不是一天兩天的光景,近些年那些突然冒出來的鬼東西,都是借體複活的鬼把戲,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為了報仇,將那些老化石在喚醒,你沒數,我也沒數,所以真的不好說……”
瘋子知道張老頭這些年尋蹤逐跡忙活的都是這點事,要不然他哪裏會如此輕鬆,脊背上少壓了一座大山,多少能讓他喘口大氣。
所以,他是認同張老頭這個說法的。
將妖屍從那座天地連根拔出後,再種上點儒門苗子,這份大禮,怎麽算都是一份響當當的大禮,哪裏會如張老頭說的少了去?
“準備的七七八八,幾乎壓上了我大半家底,所以隻能成功不能失敗,要是功敗垂成,可能我這屁股下的財神爺寶座,真的是要換人了!”
瘋子神色認真地說道,看上去格外的憂愁。
“坐了這麽久,也該換個人坐坐,沒什麽大不了的,想必你一下來,必然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之景!”
張聖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刺激瘋子。
“嗬嗬,要是老子真的滾下來了,怕是這條長河也有好看的了,不是嚇唬他們,呃……是真的很危險哎!”
瘋子仰頭望天,雲淡風輕,哪裏有一點他所說的“危險”之色。
“幾家歡喜幾家愁,有多少人喜歡你,就有多少人憎惡你,所以你在不在那個位置,沒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結果,一樣的喜憂參半!”
張聖人淡淡說道,就他而言,若不是知曉這個家夥的真實脾性,怕是也會毫不猶豫站到憎惡他的行列裏去。
“這條長河中,喜歡老子的人很多,憎惡老子的人也不少,所以他們又算什麽東西,心裏沒數嘛?”
瘋子撇撇嘴,大言不慚的說道。
“臉皮之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是當仁不讓第一人!”
張聖人朝瘋子豎了豎大拇指,真心實意,稱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