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抬頭而望(祈福)
一團似曾相識的毛發,在雲霧繚繞中,凸顯的格外詭異。
白毛。
在與瘋子找尋立地竹的時候,遇上那七位聖人在背後作祟,最後被瘋子劈碎金身,落下的東西就是幾根白色毛發。
到了這座城頭之上,卻又出現這種始終與不詳氣氛勾聯在一起的白毛,這讓馮笑如何能不膽戰心驚?
“呼……”
一抹風起,堪堪將那團毛發吹卷到馮笑腳下。
似乎有生靈隱藏在雲海中,長吐了一氣。
馮笑有些炸毛,撚夾的劍符差點忍不住飛出。
凝神戒備盯著雲海,仿佛是在與雲海中的生靈對峙,誰先鬆懈,誰就有一命嗚呼的危險。
雲海蕩溢,似乎有影影綽綽的人在裏麵行走,鞋底與城石發出沙沙沙的摩擦聲。
“桀桀……”
有詭笑聲從雲海中飄蕩而出,甚至還伴隨著牙齒撕咬摩擦的撕裂聲。
“沙沙沙……”
走路的輕微聲響愈發靠近雲海邊緣,就像隔著一層薄紗,有一雙空洞的眼睛透過雲海,看向雲海之外。
“桀桀……”
被雲海繚繞的身影,發出了淒厲的聲音。
馮笑當即後退數丈,手中劍符蓄勢待發,同時眉心金色劍意也如箭在弦,稍有意想不到的詭異事情發生,頃刻間即可飛出,劍斬詭異。
瘋癲道人便是被這抹金色劍意嚇得魂飛魄散,轉身而逃。
“桀桀……”
虛淡如雲霧的身影,再次朝雲海外怪笑兩聲,聽得唐虎渾身直掉雞皮疙瘩。
如此對峙許久後,馮笑發現發出詭笑之人,似乎並沒有主動攻擊他的意思,同時也似乎離不開那片凝而不散的雲海。
有此意料之外的發現,馮笑膽識不禁壯大幾分,徐徐靠近時時散發著詭異氣氛的雲海。
“桀桀……”
當馮笑走到雲海丈遠之外,方才發現一雙藏匿在雲海後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拎在手裏的斷刀,仿佛有些許忌憚,但又有些許狂熱。
馮笑決定做個大膽嚐試,將斷刀假裝朝雲海拋投,這一手算是打草驚蛇之舉,萬一對方被刺激到,做出什麽瘋狂舉措,他得隨時做好應對準備。
“呼……”
馮笑長吸一氣,既然要拋刀試探,自然得逼真,拎了拎斷刀,手腕一甩,做出揮臂拋刀的動作。
“桀桀……”
雲海中的身影怪笑兩聲,雲海一陣翻騰,身影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被嚇跑了?”
馮笑咧咧嘴,看著好如水沸的雲海,揣測道。
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啊!
當馮笑準備踏進雲海時,一股陰涼之氣從雲海深處撲湧而至,生生將馮笑抬起的腿腳摁死在地。
“桀桀……”
詭異的身影再次出現,空洞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點莫名的情愫。
“這……”
馮笑嘴角一陣抽搐,這種目光在那個世界,他並不陌生,每當主人外出遛狗之際,可愛的狗狗們就是這種純粹又真誠的目光。
“這是要陪他玩的意思?”
馮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拋刀做試探,倒試出了遛狗的意味!
馮笑再次揮臂拋刀。
身影果真怪笑兩聲,然後反身入雲海,片刻後再次出現,眼睛裏已經可見隱隱光澤。
馮笑有些無語,猜想為真,這詭物真的是認為自己在和他玩耍逗樂!
不過倒是可以肯定一點,這詭物對他沒有一丁點殺意!
萬分確定了這一點後,馮笑徐徐走進雲海,詭物先是被嚇得後退兩步,發現馮笑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後,這才又壯膽飄了過來,繞著馮笑周身左瞧右看,沒有半點生怯之心,宛如故人重逢。
詭物打量馮笑的同時,馮笑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上下打量一番後,赫然發現這隻詭物竟然是雙麵人身,一麵為男,麵如冠玉,俊俏精秀,不輸女子;一麵為女,卻是麵生疤癩,容姿不可直視,與男麵較比,可謂是相形見絀,無法同人而語。
麵對馮笑,正是男子一麵,除開眼神空洞之外,宛如真人無異。
“桀桀……”
詭物看著馮笑手裏的斷刀,明顯比之前歡快,本就飄蕩在半空,神出鬼沒,這一下愈發變本加厲,恍如巨大的鳥雀,在馮笑周身繚繞盤旋,翩翩飛舞。
馮笑徹底放心,這隻詭物對斷刀如此之態,對他自然再無傷害之心。
莫名解決了詭物這隻攔路虎,馮笑覺得有些恍惚,但也發覺那團寓意不詳的白毛,怕是與這隻詭物無甚關係,或許是被風吹拂到了此地?
穿行過雲海,不出馮笑所料,盤旋在周身的詭物果然滯留在雲海邊際,衝馮笑或者說是衝斷刀“桀桀”而笑……
看著詭物腳不沾地的飄蕩,馮笑明白過來,為何先前雲海中看似影影綽綽,待他進去後卻發現並無一人,而沙沙沙的摩擦聲,亦是詭物攪蕩雲海發出的氣流之聲。
從頭到尾,雲海裏隻有詭物“一人”而已。
朝雲海揮了揮手,馮笑轉身,繼續朝極北城頭走去。
禦風而行許久,聽聞有水聲,馮笑方才駐足而停,尋聲而望,城牆內赫然是一片水運豐富的巨大湖泊。
在湖泊邊緣,馮笑還能看到有婦人搗衣而唱,有童子踏水而笑,隻是岸上婦人身後不遠之地,卻是一望無盡的廢墟,空中懸浮著似乎永不沉落的煙塵,一副暗無天日的光景。
“這婦人與童子從何而來,為何又能如此開心?”
馮笑並無觸景生情的心思,隻有渾身止不住地寒意由腳底直竄頭頂,整片廢墟之大,已經無法估量,在這種光景中,卻有看似溫良柔美的婦人,還有童心未泯的稚子,這不是鬧鬼是什麽?
馮笑靠近城垛,想再觀察的仔細一些,孰料湖畔搗衣的婦人似乎有所覺察,已然抬頭朝城牆方向看來,二者視線於一點交匯,下一刻,光景猝然大變!
搗衣婦人朝臉上一抹,似乎做了個撕裂臉頰麵皮的動作,然後即是一副血淋淋的駭人畫麵,搗衣用的木棒沾滿鮮血,在湖水裏飄浮的衣服像極了一張張人皮,婦人張大血漬呼啦的嘴,衝城頭方向發出了一聲刺耳至極的尖嘯,一大團血腥之物從嘴裏噴吐而出,落在水麵開出一朵朵花來……
踏水而玩的稚童在聽到婦人尖嘯後,頓時在頭頂發髻一抓,一整張稚童人皮倏忽被扯掉,稚童的身形一瞬拔高數丈,變作尖嘴獠牙的怪物,朝城牆方向飛奔而來。
馮笑如臨大敵,雙符撚夾在袖,嚴陣以待。
隻是變作怪物的稚童剛剛踏及湖泊數十丈,晴空萬裏的湖泊上空,頓時陰雲密布,一道道綻射刺目雷芒的劫雷就瞬如雨落,傾瀉在萬裏浩瀚如海的湖麵之上!
一片電閃雷鳴,雷蛇遊走,水天一色,炸響不絕於耳。
待這一切幾近天傾地覆景象煙消雲散後,馮笑眯眼而望,湖泊邊婦人與稚子已然不知所蹤。
“應該是廢墟中某種陰戾之物幻形而生,幻變為人,怕是在躲避這一片的天罰……”
望著漫無邊際的廢墟,馮笑心中若有所思,這一片浩瀚地界,昔日究竟是什麽地帶?
壓下心頭種種疑惑,馮笑禦風而遊,城內城外,皆是一望無盡的湖水,仿佛這一段城牆,是懸湖而建,與其他城段截然不同。
不知禦風幾許,視線中的湖泊方才到了頭,巨大的轟鳴之聲震耳欲聾,從城內湖泊邊緣衝霄而起!
“嘶……”
當馮笑將視線落在城內湖泊邊際,頓時瞠目結舌,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氣象雄渾的壯闊景象!
湖泊就如同被一劍斬半,齊齊而斷,形成一線蔓延至天際的斷崖懸湖,而另一半湖泊似被生生一腳踩陷出落差高達數十丈的深坑,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正是湖水沿落差而傾落,怦然撞擊水麵發出的山呼海嘯之聲!
這等無與倫比的壯闊景象,想必是獨一無二。
欣賞完雄渾大氣的風光,馮笑難免觸景生情,心生感慨萬千。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看著腳下愈發殘破的城頭,馮笑隱隱覺得他快要到達極北城頭之盡,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又禦風飛掠許久後,腳下的城頭已經不是磚石地麵,而是黃泥夯成的土地,隻不過兩側城垛仍存,保存著城牆基本的形態,仿佛是建築這一段城牆時匆匆而為,時間緊迫,才會未能城石鋪地,有些虎頭蛇尾,草草了結之嫌。
黃泥城頭之上,隨意可見散亂的城石,馮笑猜測應該是建築城垛時遺留至此,還有夯基用的木錘,鏟土的木鍬……
一直飛掠到黃泥城頭盡頭之處,看到腳下尚未凝聚的泥沙,看到對岸隱藏在一排籬笆樁後的景象,馮笑似乎有所明悟。
城頭到這裏應算是到了盡頭,腳下夯基的泥沙即是最好的證明,這是一段未曾築好的斷城!
籬笆樁,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甚至有幾個已經傾倒在地,卻好像一段遮羞牆,試圖將對岸的罪惡徹底掩蓋。
“呼……”
馮笑長吐一氣,收回晦暗不明的視線,躍上城垛,舉目遠眺。
觸目所及,皆殘破。
密密麻麻皆是身負枷鎖之人!
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皆衣衫襤褸,埋頭而做,或刨土,或推車,或負石,或夯基,默默無言,馬不停蹄。
城牆正是這些人在建築!
馮笑心情難明地觀察片刻後,發現這裏的每個人與周邊他人,都截然不同,粗看之下,最明顯的竟無一人衣衫相同!
有人身上的衣衫披金掛銀,宛如皇胄貴族,雖然年代久遠,但也能瞧出非富即貴的意味,有人一身儒門長衫,雖身上破敗的窟窿大小各異,但也能感覺到長衫下溫文爾雅的氣度,有人赤胸露背,肌膚黝黑,卻能看到遮掩不住的絲絲縷縷金光,赫然有幾分神道金身的意味,有人幹脆赤身**,隻以寸草遮攔要點,頭頂卻戴著一頂意味鮮明的道門帽冠……每個人身份各異,每個人神色各異,沉默寡言,隻知埋頭苦幹。
“這究竟是一群什麽人?”
馮笑心情複雜,再聯想到之前的廢墟之地,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可這些人若是昔日生活在那片廢墟之地,少說也有千百歲高齡,可眼前這些人,雖麵有倦怠,但也無耄耋垂暮之氣,更無活過千百歲的那種波瀾不驚之感。
可若不是生活在那片廢墟之地之人,那這群人又來自何地何方何時?
身負枷鎖,與刑徒無異,可是這些近乎三教九流皆有之的眾人,又是犯了何等罪過?
疑惑在心底接二連三的冒頭,馮笑感覺自己就像走進了一個巨大的迷宮,腳下隻不過堪堪是起點,至於終點何在,自然得穿行過迷宮才能知曉。
望著似乎到了天之盡頭的遠方,馮笑莫名有些心神恍惚,他似乎看到了一條波瀾壯闊的長河在天盡頭緩緩流淌而過。
而腳下這座城牆蔓延的方向,似乎正是朝向長河流奔的上遊之地。
修築一道城牆到長河上遊,意欲何為?
最令馮笑感到好奇又震撼的是,是誰搞出了這麽大手筆的驚天之作?
封赦泱泱萬眾至此修築城牆,涉及範圍之廣,牽涉仙門之多,已然無法想象。
“嗯……是……瘋子?!”
當馮笑視線無意落在城下一角之地時,一個明顯鶴立雞群的家夥瞬間就吸引了他的眼球。
一身珠光寶氣的華袍,大有恨不能讓天下人知曉他富可敵國的意味,走路搖頭晃腦,像是學塾學子在背書,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肩頭部位,左右各鑲嵌了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輝,似乎極盡炫耀之意味。
除了那個自詡財神爺的瘋子,馮笑暫時想不到誰會這麽無聊,在此之地,衣冠錦繡,格格不入。
視線中,那個瘋子在埋頭苦幹的人中,交頭接耳,好似在與周邊人打招呼,隻不過所有人都未曾理會於他,心無旁騖。
“這個瘋子究竟要幹什麽?”
馮笑忍不住好奇而問。
但下一刻,馮笑似乎意識到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也是他不曾想到的問題。
“這個瘋子是從何地而來?”
“難道天之盡頭還有道路通達至此,若是如此,那天之盡頭的那條道路盡頭又在何方,誰人所築,意欲何為?”
又是一連串的疑團從心底滋生,馮笑思量許久後,有些頭昏腦漲,心力憔悴。
就在這時,一道風聲呼嘯而至。
正揉眉心的馮笑,抬頭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