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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睜眼瞎(祈福)

  來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得了一把刀。


  馮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香火台這把刀,馮笑心儀已久。


  王丁曾幾次點撥他,讓其來香火台焚香,一開始其實正是奔著這把封赦香火台的刀,但陰差陽錯,馮笑沒得刀,卻得了那抹金色劍意青睞。


  村中這一畝三分地,猶如自家箱底,有哪幾件值錢的寶貝,自然一清二楚。


  但王丁素來不是那種監守自盜之輩,再說要想得到這些算是寄存在這裏的神兵法器認可,遠不是境界高拳頭大就行,這裏麵還講究一個虛無縹緲的“緣分”以及水到渠成的機緣,二者缺一不可。


  故而,在香火台焚香之人,古來至今無數人,但那把封赦在台下的刀也並未被人拿走,而是老老實實一待就是數千載光陰。


  在這座天地如日中天時,什麽麒麟子,人中龍鳳,多如過江之鯽,來此焚香獻禮,也不是一次兩次,這柄刀為何如待在閨中的處子,不肯隨人離去,其中自然大有玄機。


  但玄機為何,得了刀的馮笑一時半會還想不明白。


  躍下城頭,在香火台前站定,從袖中撚出三炷香,用火折子引燃後,插在灰燼寥寥的台中。


  月色傾瀉,煙霧升騰,與空中的月華融合。


  似乎整座天地,都是香火繚繞的樣子。


  五色泥台。


  與菜園子下大金牙刨挖出來鎮赦瘋癲道人的五色泥台大同小異。


  一座天地,存在兩座五色台。


  極為不合規矩。


  關於香火台的特殊存在,王丁說過不止一次。


  神道時代,一座天地,隻此一數。


  “還真的是胡拚亂湊出來的村子……”


  想明白這個關鍵點後,馮笑思緒似乎一下子通暢起來,村裏的一些事情也足以捋順。


  打更的老更頭鮮有走出水泊周邊那一畝三分地。


  雜貨鋪子的老壽頭終日待在鋪子裏等死。


  金雞大人守著一座小土包,不肯下山。


  村頭的張家,崔家等久居深院而足不出戶。


  村尾的奴仆桃源,畫地為牢的老嫗等人。


  上房飲酒卻不願出門的漢子。


  村中這些人都是在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在守著一條無形的界限,彼此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


  王丁這個獨木難支的“老天爺”,如何管得住。


  新朝君王,自然難管舊兵。


  當這股無形的風氣由上及下彌散開來,才有了王丁被村婦議論非議甚至啐罵的逾規越矩之舉。


  王丁自然是半點不在乎。


  香火燃盡,馮笑思緒戛然而止。


  回到院中,登上閣樓,環顧四周,遠處皆是舊時地。


  院中本應兩座樓閣,一座頂天,一座立地。


  但頂天樓閣獨立,而立地樓閣卻無。


  所以天幕將碎未碎,縫縫補補,一年又一年。


  若是哪一天這座樓閣坍塌,那這座天地便隨之崩碎。


  未有立地樓閣鎮赦,大地不寧。


  老龍井得每天墜兵。


  老槐樹下魔域不穩。


  菜園子下的五色台被破封。


  一切都與那座未立樓閣有著極深的因果關聯。


  王丁一座頂天樓閣,封赦天上群星殘骸。


  他一座立地樓閣,本該統禦沉眠地底的蛟龍之屬。


  凡間人世,自然也屬立地樓閣所轄。


  腦海中的思緒如潮水一浪一浪疊湧而至,一些浮在心頭的迷雲輕輕拂散,沉在心河底部的一些心石也水落石出。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馮笑思緒的潮水愈發激蕩澎湃,有時甚至仿佛有黃鍾大呂之聲懸響在樓閣之頂,眉心神魂隱有火光,如舊燈盞裝新油,再放新光芒。


  馮笑沉浸在一種玄妙的境地,時而惶恐難安,時而抿嘴皺眉,時而輕笑出聲,時而麵有慍怒,雙眼似睜非睜,雙耳似聽未聽,口鼻似吐似納,六神七竅,宛如各觀自在,各舒胸臆,各有神意,各具異象。


  清晨,老道打開屋門,來到院中,抻了抻老腰,頓覺一陣神清氣爽。


  “大好光景,當不被辜負……”


  老道視線落在閣樓上,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出現了晃影,連忙用手揉了揉眼,抹掉眼角的眼屎,再度壯著膽子望去。


  “你……你是人……是鬼?”


  老道看著樓閣上有些晃眼的白發人,腿肚子打著哆嗦,嘴也開始不利索。


  樓閣之上的白發人,似乎置若罔聞,一動未動。


  “你不說話,就當你是鬼啊……”


  老道說話哆嗦,但手上的動作卻不打絆,衣袖裏抖出兩張符籙,一張迎春,貼在腦門,一張驅邪,貼在胸前。


  手指間還夾著一張赦雷符籙,此符一出,掐訣念咒,便可引來天降神雷。


  自古,世間一切邪祟妖魔,皆懼陽剛神雷。


  邪祟妖魔之屬,為世間陰物之屬,神雷至剛至陽,恰好克之。


  道門一脈,道主座下一天師三神君中的大天師,便有一手掌心赦雷之術,此術一出,世間陰物即灰飛煙滅。


  老道指尖的赦雷符籙,雖然不敵道門天師掌心赦雷之術的威力,但對付一般的邪祟妖魔陰物,已經綽綽有餘。


  老道,還是有些家底的。


  “再問你一遍,你是人是鬼?”


  老道越看越覺得樓閣之上的身影,有些眼熟,這才遲遲沒有掐訣念咒,擲出符籙。


  馮笑睜眼醒來,自覺神清氣爽。


  當看到樓閣下,撚符掐訣,一副蓄勢待發模樣的老道,再看了看垂遮住頭臉的白發,頓時明白了過來。


  “把自己當成鬼物了不成?”


  馮笑咧嘴一笑,搖頭自語。


  將一夜變白的頭發聚攏負在身後,露出一張意味難明的臉來,馮笑朝樓閣下揮了揮手。


  “你是……”


  老道大驚失色。


  當看清楚樓閣之上的白發人正是馮笑後,收符入袖,一氣跑上樓閣。


  “怎麽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老道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總覺得與之前有所不同,卻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沒事,隻是思慮過度而已……”


  馮笑笑著說道,抖了抖一頭恍如銀絲的白發。


  老道怔怔無語。


  一夜白頭,該是心中之事,何等淒涼!

  老道歎口氣,將袖裏抖出的赦雷符籙,拍到馮笑腿上,然後一聲不吭下了樓閣。


  這張赦雷符籙,老道僅此一張。


  ————


  夜色深沉。


  村頭虢氏宅院。


  一路溜跑回到自己屋子的小書童,本想敲開自家少爺的屋門,告訴少爺城頭上有個怪叔叔拔出了一把很是嚇人的刀,嚇得他手裏雞腿都差點掉在城頭。


  但一想這深更半夜的,如此打擾少爺睡覺,不該是小書童所為,少爺白天練劍看書,已然夠辛苦,自是萬萬不能打擾。


  躡手躡腳回到屋子,鑽進冰涼的被窩,小書童又驀然笑了起來,其實他才不怕呢,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一個同樣喜歡吃雞腿的小姑娘!


  不過就是有點可憐啊!

  不過沒關係,以後他可以天天溜過去送雞腿給她吃,隻要一吃雞腿,保證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因為他就是這樣啊!

  驀然,小書童似乎想起了什麽,一股腦從床上爬起翻個身,撅著小屁股掀起枕頭,從下麵拽出兩本小人書來,左瞧右看,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將左手中的那本送給他剛認識沒多久的好朋友。


  吃著雞腿,看著小人書,世上沒有比這更舒服愜意的事了!

  但轉念一想,也不知道好朋友會不會認字,認字還好說,自己看就行,要是目不識丁,那可怎麽辦?

  聽過少爺身邊的小姐姐說,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這麽好運氣的,能跟著學識老高老高的公子識字念書,好多地方如他一般的小夥伴,都已經下田幹活,跟著爹娘撿糞背柴,根本沒有機會去學塾讀書。


  “要不然自己講給她聽?”


  皺著眉頭思考的小書童,想起之前自家少爺教識自己的時候,就是一字一句講給自己聽的,有時候聽得興趣正濃,不知不覺天色變深,少爺就會拿盞燈火放在床邊,再繼續念書講故事。


  打定主意,小書童將兩本小人書小心翼翼放在床頭,方才重新躺好,心裏想著明天就可以給好朋友講故事了,小臉上就不由自主浮現出甜甜的笑意。


  虢氏書房。


  虢劍一看著坐在書桌前喝茶的中年男子,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目光,就像在看待陌生人一般。


  “劍一,九歌的事情你就暫且不用管了,祖上自有安排!”


  “什麽安排,難道就是讓他掙脫法陣牢籠,厲鬼重生,出來禍害人間?”


  “這場機緣非同小可,所涉頗多,不光我們虢氏這次回來了,你看那幾家,誰家沒有藏藏掖掖帶回幾位老不死來,這說明什麽,說明都很看中這次機緣!”


  “這與九歌有什麽關係,祖上讓我帶著九歌回來,難道就是讓我帶著他回來送死?”


  “爹答應你,這場機緣過後,若是九歌還能幸存一縷神魂,爹會求祖上替九歌找一道神人金身,你看如何?”


  “爹,你知道喚醒九歌體內那道亡魂會有什麽後果,但你還能說出這等話來……”


  “舍小為大,相信讓九歌自己選,他也會做出與爹一樣的選擇……”


  “對了,祖上說你的劍意太盛,於這座天地多有不合,最好能收斂五六分,不然到時候太容易變成眾矢之的,尤其是在那份機緣降臨時,會格外危險……”


  “劍一,感受到地仙境界的門檻了沒有?”


  ……


  從書房出來,虢劍一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的爹爹完全變了個人一樣,那副嘴臉,那種語氣,宛如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般。


  書童九歌,是他昔日遊曆劍海時偶然遇到的一縷化形為人的亡魂,身上髒兮兮的,穿著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大人衣物,光著腳丫在劍海海畔撈魚,被他看到後自覺有緣,就帶在了身邊,除了教書識字之外,更是從方方麵麵教誨不倦。


  虢劍一是身穿長衫的儒門弟子,卻也是禦劍而行的劍修,這在規矩極重的浩然天下,已然是要被視為另類的,所以為了耳根子清淨,眼前幹淨,他就開啟帶著更不符規矩的小書童遊曆天下,走過山山水水,看過人間百態,為的就是讓書童九歌身上多沾點世俗凡間的煙火氣,以此去消融封存在心底的堅冰。


  身上那件小長衫,是位儒門聖人念在虢劍一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態度上,親手造就而出的天地大牢,將極有可能蘇醒的亡魂徹底封印在儒門以文字構造的天地之中,一人身處天地,不是牢籠又是何物?


  來到書童九歌屋前,透過窗紙縫隙,虢劍一看到小家夥在床上鼾聲四起,聲勢著實驚人,不禁搖頭一笑。


  一天到晚偷溜出去,跑到城頭上吃雞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而且似乎還結識了一位新朋友,貌似也是個喜歡吃雞腿的!

  “真好!”


  虢劍一點點頭,無比認真的稱讚道。


  輕躍上房頭,看眼村尾方向,虢劍一皺眉。


  遠處,有個同在房頭的漢子,正拎著酒壺飲酒,對他視若無睹。


  虢劍一本想揮手打個招呼,但驀然想到回來前,祖上特意叮囑過的事項,就隻能就此作罷。


  村中那些行將就木之人,能躲就躲遠點,他們身上的因果太重,而你身上的劍意太盛,一不小心會招來不必要的因果沾身。


  躍下房頭,虢劍一回到自己屋子,屋中不過一床一桌一椅,再無他物。


  躺在床上,心思卻半點不在屋中,一縷神魂凝練成的飛劍,在屋中一閃而逝。


  剛剛飛掠至城頭,隻聽一聲“鏗鏘”之音,響徹天地。


  但村子依舊是靜悄無聲,仿佛沒有發生。


  一圈無形的刀意,就如同山澗流緩的溪水,不快不慢,不急不躁,堪堪將一座山川流出一條深闊溝壑。


  飛劍被刀意波及,瞬間炸碎。


  虢劍一感受到那股無可匹敵的意味,悲喜交加。


  書童九歌再次被噩夢驚醒。


  夢裏還是那個怪叔叔,這次到沒有衝他做翻掌下壓的動作,卻是做了個鬼臉。


  漢子古生躍下房頭,咧嘴一笑,這個小娃娃膽子似乎不太大啊!


  趴在閨女窗前看了眼後,確定閨女真真睡去,不是為了不讓他擔心而故意打鼾假睡,漢子古生就格外的開心。


  當視線落在窗台貼滿的符籙上,漢子古生卻又一陣惱火,抬頭看了眼天,心中啐罵道:“都是好孩子,偏偏要受此磨難,天道果真他娘的是個睜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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