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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姑娘

  血本無歸的鐵匠頗為頭疼。


  五十兩銀子便如此白白打了水漂,甚至連聲音都沒得聽見一下。


  賺的盆滿缽滿的白仙子卻是破天荒允許她的閨房中,同時有兩個男人出現,且桌上騰起嫋嫋茶香的花茶,是不用再掏銀子的。


  隻當她請客而已。


  很自覺的將屋子留給兩位“老相識”後,白仙子便揣著賺來的近百兩銀子悠哉遊哉上了街,當然,出門前,一番頗有必要的裝扮,還是免不了的。


  臉頰點痣,口歪眼斜的白姑娘揣著繡囊,出了豔鳴樓直奔城中一家甜點鋪子,這家的甜點深得她口味,尤其是一種用紅豆混雜桃花杏花等花瓣,輔以帶有花香的蜂蜜製作而成的甜點,時常若是去的晚些,還得等候許久才能立刻吃上,因此,每天出門第一件事,便是來此買“相思糕”。


  拎上一小油紙袋相思糕後,白姑娘頓覺這一天分外愜意,舍不得當下一口氣吃完,還得留點肚子吃午食,再說登高賞景,沒有甜點作陪,那風景便渾然失了七八分顏色不是!


  白姑娘吃午食的地方,攏共三處,一處是家涮染爐的鋪子,算是麻辣重口味,不過因為每到晌午吃客眾多,常常需要提前訂位子,故而不常去,剩餘兩處是街邊的兩處散攤,皆賣麵食,風味卻截然不同,一家重湯汁鮮美,肉菜搭配,一家重澆鹵香麻,後味渾厚,兩家相隔不過兩街,且都與甜點鋪子不遠。


  站在路口思量片刻,白姑娘終是決定去吃澆鹵香麻的那家,因為那家距離幾步遠外,便是一條買賣花草盆栽蟲魚活物古玩字畫的“萬象街”,有包羅萬象之意,故而命之。


  吃上滿滿一大碗香麻爽口的澆鹵麵食,已然相熟的麵攤掌櫃額外再送上幾串鹵食,算是給這位時常光顧生意的熟客一點小恩惠,畢竟看著這位每次都吃得格外香甜的吃客,掌櫃心情會莫名好上許多。


  留下銀子後,白姑娘揣著糕點去往萬象街,閨房中的那些花草字畫,甚至小熏爐,都是她從這條街淘換而來的,不論真假,但憑喜歡。


  刻意在幾家一眼識破其心可誅的攤鋪上左瞧右看,問東問西,卻渾然沒有半點想買的意思,直到把黑心掌櫃打攪得不勝其煩,方才離去。


  白姑娘如此作為,全憑心頭泛起的一抹直覺,看人,買東西,皆如此。


  入得一家字畫店鋪,白姑娘吃著糕點四下掃量,很快便被一副金烏神女掛畫吸引住目光,畫中女子頭戴金烏桂冠,身穿五彩霞帔,束手而立,眺望前方,赫然有股不輸天下真男兒的氣魄。


  白姑娘收好糕點,用繡帕擦拭幹淨手,對掌櫃指了指牆上掛畫,說道:“掌櫃的,我買了!”


  麵容和善的老掌櫃一直在觀察入店來的這位女客,模樣雖是不太討喜,但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氣質卻是難得,久經人事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的老掌櫃大致將這位女客,暫且劃作大戶人家尚未出閣的老閨女之類。


  畢竟,生的這幅模樣,對於一個女子而言,不亞於男子身無二樣,一樣為才,一樣為財。


  發了惻隱之心的老掌櫃堆笑道:“姑娘,這幅掛畫已經被預定,再說一個女子,買來這幅掛畫,作用不大!”


  白姑娘想了想,說道:“多少銀子?”


  老掌櫃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十兩!”


  白姑娘摸出二十兩銀子,說道:“二十兩,賣不賣?”


  老掌櫃頓時犯了難,到手的銀子莫不成要因為他一點惻隱之心而拒之兜外,做生意如此,可是要賠個底朝天的,可若是悶心將畫賣給這位姑娘,何來的信譽一說?

  再有,老掌櫃看見模樣難看的白姑娘,卻是想起了家中待字閨中的老丫頭,天生目斜,近二十年都未曾踏出家門半步,更無一男兒登門,可謂是久積老掌櫃心頭無法言之的痛。


  想起老丫頭閨閣既無耀身銅鏡,也無半卷才子佳人終成眷屬的小說,更無一副龍王鎮於女子中頗為流行的女仙畫卷,閨閣中卻皆是打碎的胭脂碎粉,每每想起已然魔怔的老丫頭,老掌櫃便心如刀絞。


  誰言爹娘不疼子,一頭青絲變白發。


  睹人思女的老掌櫃,鐵了心不賺那二十兩銀子,就算積德行善,不能讓這姑娘再重蹈自家老丫頭的舊轍!


  女子善妒,更何況麵容有恙的女子!

  老掌櫃笑道:“姑娘,小店尚有其他畫卷,山水佳作亦是不少,還有仙人郡的神仙們都來買的《飛升圖》,姑娘若是喜歡,可便宜些拿走,如何?”


  白姑娘認真說道:“我就要買這一幅!”


  老掌櫃不忍再看姑娘慘不忍睹的姿容,見如此執意而行,終是拗不過,好言相勸無濟於事,也罷,便賣予她又何妨?

  自古世間多難事,有心胸開闊者乘風破浪前行,便有心思狹隘之輩固步自封畫地為牢,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凡夫俗子如何逃得脫!

  早已看破世事的老掌櫃心中歎息一聲,積德行善,量力而為,自己一家老小不得靠此小店營生度日?


  也罷,賺二十兩銀子,總好過丟二十兩,世事便是如此道理。


  取下金烏神女畫卷,錦盒包裹好,交予白姑娘手中,老掌櫃笑道:“姑娘,世事無常,凡事看開些,日子便能過得舒心一些,老話說禍兮福所倚,有點小災小難挺好,咬牙扛過去便是,福報都在後麵等著哩!”


  白姑娘交過二十兩銀子後,聽完老掌櫃囉嗦,方才走出店鋪離去。


  老掌櫃望著姑娘背影,無奈歎息。


  走出店鋪的白姑娘,將錦盒負在背上,輕輕笑了笑。


  誰人心頭滋生的那點善惡,她一眼便能看破。


  猶如大日高懸,自可耀亮世間一切黑暗。


  買了心好的掛畫,又有最愛糕點在手,白仙子看一眼天色,尚且有些早,飛上那座藏匿在雲彩中的殿宇,怕是不太好,畢竟順走那座最高殿宇內供桌上的一些供奉之物,即便不算偷,也是不怎麽光彩,而且她素來正大光明,天生不喜陰暗之事。


  算了算時間,還能再遊逛近兩個時辰,多在店鋪攤位前淘換幾件便可,不算什麽難事,但眼下油紙袋裏的糕點卻是走一路吃了一路,眼看就要見底,這便有些心煩意亂了!

  “仙女,這可是你的繡帕?”


  驀然,一道充滿竊喜之情的聲音從白姑娘身後響起。


  白姑娘下意識摸了摸袍袖,舊物還在,便對身後聲音置若罔聞,繼續前行。


  站在白姑娘身後假借拾物意圖搭訕的公子哥愣了愣,以為身前這位看背影就知玲瓏曼妙的仙子沒有聽清楚,便又緊趕兩步,繼續麵帶燦爛笑意,望著麵前背影說道:“仙子,這支繡帕可是你的?”


  白姑娘仍舊閑庭信步,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


  吃了兩次閉門羹的公子哥頓時臉色陰沉下來,一次未聽清楚,尚可理解,畢竟街上行人眾多,嘈雜喧囂,但兩次都未聽清,這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敢情是拿他“小仙候”打趣開涮!

  有著“小仙候”讚譽的公子哥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把搭在仙子肩頭,準備先給這位不識好歹的姑娘來個下馬威!


  稱呼你一聲仙子,那是看得起你,真以為自己是琉璃無垢的神女仙子?


  可笑!


  小仙侯手腕施力,企圖用蠻力將這不識好歹的女子拉扯個人仰馬翻,若不是看在身姿曼妙的份上,他豈會如此憐香惜玉?


  隻是,事情並未朝著小仙侯想象中的方向發展,直接來了個九十度大轉彎,開始朝著一條誰都無法預料的方向行進!

  正因為糕點而心煩意亂的白姑娘驀然發覺有人想偷她背上的錦盒,甚至都開始動了手,當即寒霜掛麵,先將本就所剩無幾的糕點揣進袍袖,繼而一手按在肩頭那隻手上,猝然向前一拽,腰腹順理成章彎成拱橋之態,拉扯身後歹人瞬間騰空,在半空畫出優美弧跡,而後重重摔落在地!


  “哎呦……”


  小仙侯猝不及防,隻覺一股大力鉗住手腕繼而牽扯整條手臂,而後整個人都受這股大力牽扯,一下子失去重心騰了空,再下來就是眼前一黑,眼冒金星,頭顱砸地的疼痛感,嚎叫出聲!


  一氣嗬成!

  白姑娘看著地上發出殺豬一般哀嚎的男子,皺了皺眉頭,將背負的錦盒取下,負於身前,想了想,摸出幾錢碎銀,擲於男子身前,而後從容離去。


  當眾受屈的小仙侯看一眼地上的碎銀,一下未曾明白過來,當看到圍觀眾人戲謔的神情後,徹底恍然大悟!

  老子不是碰瓷的!

  佯裝淡定起身,小仙侯動了動歪斜的脖子,一陣劇烈的疼痛感瞬間讓他汗如雨下,小仙侯強忍劇痛,歪斜著脖子,看向人群外的那道身影,心中怒罵:“臭婆娘,等著,侯爺定要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輕而易舉解決了歹人,白姑娘心情莫名好了很多,又在幾處攤位前看了許久,沒有入眼的東西,更主要是這幾位攤主心腸黑漆,想做的幾筆買賣都被她悄然無聲攪黃,看過攤主埋怨生意難做後,白姑娘飄然遠去。


  遊逛的實在無趣後,白姑娘溜去一家學塾,熟門熟路躍上房脊,坐聽朗朗讀書聲,偶爾會傳來夫子打人手板的聲音,白姑娘聽著喜上眉梢。


  驀然,想起一件事來,白姑娘從袍袖中摸出一張白紙,想讓夫子幫她寫幾句腦海裏時常鬧出的詩句來,等到學童歡快散去,白姑娘從另一側躍下,翻窗進入學塾,委實將年歲頗高的老夫子嚇了一跳!

  白姑娘說明來意,又將一兩銀子壓在白紙上,說道“夫子授學,實屬不易!”


  年歲已高的夫子看一眼白姑娘,說道“屋頂聽書之人,可是姑娘?”


  白姑娘撓撓頭,點了點頭。


  老夫子笑道:“大善,區區幾句詩詞,何來不易一說!”


  老夫子提筆而寫,筆走龍蛇,須臾即成,吹幹筆墨後,交於一臉認真的白姑娘手中。


  老夫子說道:“渾濁塵世,有姑娘如此心明神亮之輩,是大善呐!”


  白姑娘聽得皺了皺眉,悄然留下二兩銀子,道謝後離去。


  揣好紙張,天色恰好,行去那仙人郡尚得一段時間,白姑娘買來幾個剛出爐的炊餅兜著,朝東海之畔行去。


  許久,白姑娘終是來到仙人郡地界,頗為不解看一眼跪地祈福的信徒,抬頭看了看懸浮雲彩間的殿宇,白姑娘莫名有些生氣。


  繞到旁邊山下,直接拔地而起,借著暗淡天色,扶搖直上,腳尖刻意點碎幾團雲彩,而後便坐在了彩雲間最高殿宇的屋脊之上。


  遠處,龍陽鎮夜景,纖毫畢現,盡收眼底。


  黑暗,於她而言,斷然不存在。


  吃著熱乎乎炊餅,擠走心頭那點不舒服,白姑娘將錦盒取下,攤開畫卷,仔細盯瞧畫中頭頂金烏神冠的女子,她先前一眼瞧去,便有似曾相識的奇怪感覺,因而才會有加價買畫的事情發生。


  又看了片刻,但那股感覺卻始終未曾再現,白姑娘撓撓頭,不明所以,幹脆又將畫卷收入錦盒。


  不礙事,掛在自家屋中,想何時看,就何時看。


  屋中那幾副畫卷,皆是如此。


  小口撕咬著手裏的炊餅,白姑娘將沉甸甸的紙張拿出攤開,借著不甚明亮的月光,輕聲而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須我友。”


  驀然,白姑娘抬頭看一眼頭頂伸手可觸的月盤,將紙張疊好收回,想了想,將手中咬了缺口的炊餅隨手一拋,炊餅入雲而去,升而齊天之大,堪堪將頗為不喜的月盤遮住。


  又隨手探入雲海攪了攪,將幾團流雲堆蹙在月盤周邊,做成雲遮月之勢,白姑娘才長吐一氣。


  身子微微後仰,雙手而撐,晃著腳丫,俯瞰整片天下。


  彩雲間,祖師堂。


  一眾祖師牌位,銘文須臾黯淡無光,祖師牌齊齊攔腰而斷。


  桌上的香火,燃之如火焚,須臾即成灰燼。


  守夜老人見之,魂飛天外,掐指算而無果。


  驀然抬頭,隱約可見,屋脊之上,似有大日高懸,光耀天地。


  自古日月不可互見,輪轉而炙(治)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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